十二年前,统治了世间的江氏王朝渚清国如溃于蚁穴的千里之堤,轰然倒塌。
乱世枭雄,群雄逐鹿。然新帝登基不足三月,一步错则步步错的政治失败下,三月前众望所归的天下人三月后众叛亲离。刚刚打下的江山再次迎来了毁灭。
战争残酷,世家碾压,道德伦理被打破,夫杀妻,母食子,兄弟相争,骨肉相残。所有的恶意都被释放出来,妖鬼魔物也随之祸乱天下。
衣不裹体的人扛起锄头柴刀,成群结队埋伏山林。
被杀死的人显然是个侍卫,他的尸体扭曲的横陈在青石板上,缓缓晕出猩红,黑衣上用银线绣着七角家纹,那也被鲜血染就。
“哦哦!原来是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狂徒们欢呼,越乱的地方女人越少,欲望发泄的目标就变成了相貌清秀的男人。
而侍卫身后护着的就是个漂亮的少年。即使是做过一番打扮,换上了与侍从无异的服装也难掩他的与众不同。
“放肆!”少年雪白的面孔因为气恼羞耻而通红,灿若星辰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双手捏紧了防身的匕首,语气上的强势不能掩盖他的恐慌,纤细的身体抖若筛糠。
强盗们见他这副样子纷纷大笑,好像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们放我离开,我就赦免你们对我无礼之罪!”
“公子?少爷?”强盗头子调笑,打量少年清俊的面庞,“反正扒了衣服都一个样子,你是谁都无所谓。”
少年被吓得脸色苍白。
“放心,这个林子里什么毒蛇猛兽都有,你的家人也不会知道你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他淫笑着靠近少年。
“我这里有很多银子,古玩珠宝都有,我送给你们,你们放我走!”少年后退,企图用金钱换自己的生机。
“那我们也可以杀了你再拿钱,这样不是更让人放心吗?”强盗头子打量少年,满脸垂涎欲滴,忍不住凑近触摸了少年的脸孔,“或者你乖乖听话,我们带你走……”
“别碰我!”少年绝望的闭上眼睛,同时手中匕首狠狠捅了出去。
睁眼,血珠顺着尖刃一颗颗滑下,落到地上。
“大哥!”强盗们一拥而上,头子捂住受伤的前胸,面露凶光。
“混蛋!”他怒吼道,蒲扇大的手朝少年扇了过去。
少年被扇倒在地,匕首远远飞出,闪着红光落到草丛中。他恶狠狠回头,怒视这群亡命之徒,双目仿佛燃烧的火焰。
强盗们被这一眼震了一下,随即举起了刀,想把他当场杀死。
“请您住手。”女声清冽如水,突兀的在这里响起。
那声音不急不缓,从容镇定,好像侠客们煮酒论剑,清酒在剑刃上滚落,留下清明澄澈的划痕。
“谁?”强盗们被这声音吸引,准备了结少年的刀刃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出现于天地交接处的女人。
女人出现得突然,身着青衣,头戴斗笠,长发未绾,随意垂于胸前背后。
“请住手。”女子姿态优雅,仿佛闲庭信步般走来,强盗们不明所以,却见她腰间别着把短剑,好似一条盘踞蛰伏的野兽,会随时给来人致命一击,于是三三两两给她让路。
她就这么走到头目的面前,少年伏倒于强盗身后,看到了女人斗笠下的面容。那是一张年轻的,有着非人般美丽的脸,好像绝世的宝剑一朝出鞘,裹挟着乱世征伐,如万骨所堆砌出的生命之花,在血雨腥风中无我无他的盛开。
女人虽然美丽,却像一柄镶满了珠玉的匕首,炫目的外表改变不了危险的本质。强盗们一时竟不敢像先前戏弄少年一样去调笑她。
“姑娘,这事你别管了,现在世道乱,你管不过来的,快走吧。”一个年轻的小强盗如是说到。
女人垂下眼帘,露出悲悯神色:“这一路上我所看见的,面黄肌瘦的妇孺抱着骨瘦如柴婴儿倒在酒肉臭的朱门前,我没有钱救她。衣衫褴褛的男人手握尖刀却被与他同样的男人刺死,杀人者也要有被人杀死的觉悟,我没有理由救他。”
“战场上,士兵们的血染红了土地,尸体溢出尸槽被盘旋的秃鹫吃净,秃鹫被养得结实又去袭击尚在襁褓的婴孩……这样的乱世或许死去反而更好,但是我希望至少在我眼前不要有我能救下的人死去。”
女人叹息着,目光清亮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眼神悲悯又如因识乾坤大,更怜草木青的老人。
“呸,什么神神叨叨的!”头目恼怒道,“不走就一起死!”说着,刀锋就迎面向女子袭来。
朱红飞溅,倒地的却是那头目还有余温的尸体。
血液瞬间铺满了尸体周围的青石板,正如刚刚被他杀死的侍卫一样。
“大哥!”强盗们围住那尸体,痛哭出声,“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无人敢与那女子对视。
女人还在原本站立的位置,不一样的只是她的手搭在了腰间的短剑上,但那剑此刻依旧像蛰伏的野兽,仿佛从来没被拔出来过。
她抬手,压低了斗笠,银护腕折射出光彩,好像冻结了一切情绪,没有什么能让她悲,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喜。
“死去也是种解脱,死者不能复生,活人还要继续,你们换个营生吧,不要在吸食别人的血了。”
“啐!”那强盗看上去年纪很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材,他抱着头目的尸体痛哭,“你红口白牙说得容易,我们没钱没地,现在世道乱,也没地方做工养家,不干这个我们干什么!”
“大哥死了,我们也没有过头了!”
“蝼蚁卑微,尚且可以生生不息,何况人呢,想活下去总有办法的。”女子优雅转身,交错光影打在她身上,用浅色丝线绣成的暗纹显现出来,那是寥寥几画描绘着流风的纹路,绣工精致,一针一线都隐藏在青衣织布下,不仔细根本看不见。
“反正,人生不过百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