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许!”金子轩死死拽住魏无羡的衣袖。
“我就买两坛,就两坛,你难道不想尝尝吗!”
“云深不知处禁酒!”
“那就喝完再上去!”
“不行!”
金子轩将魏无羡从酒铺前拽走。
魏无羡没喝到酒,有些忧郁。
“也不是再也不下山了,肯定能喝到的。”
两个人一步步上台阶,原本跟在身后的下人被遣返,只留下几个门生。
魏无羡这次来听学,一是冲着姑苏名酿天子笑,而是冲着云深特产蓝忘机。
谁知道酒没喝到,找蓝忘机却被告知他在闭关。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魏无羡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山了。
姑苏结界对魏无羡来说不是什么障碍,赶着酒铺收摊前,他买到了最后一坛天子笑。
emm……子轩一杯,剩下的都是我的。
“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腿收回去。”
魏无羡刚迈进一条腿,就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人有点眼熟诶!
“手里拿的是什么?”
魏婴:“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来人蹙眉,冷声道:“云深不知处禁酒。罪加一等。”
魏无羡道:“这位兄台,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
来人有点生气:“自行去看山前的规训石。”
山前的规训石刻了三千多条家规,还是篆书,魏无羡瞟一眼都觉得头疼,更别说看了。
“好吧,云深不知处内禁酒,那我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
说着,魏无羡当着他的面,一口喝尽了一坛酒。
“冥顽不灵。”来人拔剑上前。
魏无羡一手护着酒,剑未出鞘,只是抵挡。
过了几招,魏无羡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蓝忘机吗?
魏无羡心里大喊罪过。
“蓝二公子!我们好歹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不就一坛酒吗,放过我好不好?”
蓝忘机没停手,反倒是出手更快了。
“蓝二公子!蓝忘机!蓝湛!”
酒坛落到地上,碎了。
“蓝湛!你赔我天子笑!”
“领罚。”
“……我偏不!”既然酒没了,也是时候跑了。
魏无羡脚下一转,在蓝忘机反应过来前跑了。
蓝忘机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打碎的酒坛,手指微缩。
天子笑……
第二天,十几个少年聚在一起,向兰室走去。
“你昨天晚上做什么去了?”金子轩问道。
他与魏无羡房间相邻,昨天半夜一声“哐当”的摔门声,配合梦里虞夫人紫电甩在地上的声音,他被吓醒了。
果然,今天一看到江澄的黑脸,就想起虞夫人,居然还追到梦里来了。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那声音是从魏无羡房里传来的。
魏无羡长话短说,末了可惜道:“本来还想留一杯给你尝尝的……”
“两坛酒就给我留一杯?……不对,被你说糊涂了。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就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其实魏兄说的也有道理,”前面的聂怀桑转头道,“蓝氏的家规简直匪夷所思,谁家家规有三千多条不带重复的,什么‘不可境内杀生,不可私自斗殴,不可淫|乱,不可夜游,不可喧哗,不可疾行,这种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可无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饭过三碗’……”
“聂兄,你还记得挺清楚的嘛!”
“咳咳,”聂怀桑挠挠头,“不瞒魏兄,这已经是我第三年来这儿了,家规也抄了许多遍了,差不多,就能背下来了。”
“这也太惨了!”魏无羡感叹道。
“不想抄就安分些,蓝二公子应该……应该不会跟你计较。”金子轩也不怎么确定,但随后又硬气起来,“但你也不必低声下气,不就喝酒吗?金家的公子有什么做不得的。”
话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冷飕飕地扫了他们一眼。
金子轩:……
十几张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
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契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
蓝启仁既高且瘦,腰杆笔直。虽然满脸黑山羊须,应当不怎么老。姑苏蓝氏出美男,应当也不怎么丑,但周身一股老气横秋、迂腐死板之气,叫他一声老头毫不违和。他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滚了一地,他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
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虽说这句话安在这间兰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魏无羡有种直觉,这是在对他警告。果然,蓝启仁道:“魏婴。”
魏无羡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他这厢对答如流,在座其他子弟却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蓝启仁不是第一次见魏无羡。两年前温氏清谈会,这个少年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一来他反应快,能从凶兽尾下就出金光善,且实力不弱,在与凶兽缠斗中好不示弱;二来是他的身世,藏色散人与他在听学中相识,算是好友。
天赋不错,只是听忘机所言,人有些浮躁。
蓝启仁有心要敲打敲打他。
“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开始坐立不安,蓝启仁却呵斥道:“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
众人连忙也跟着犯难。横死市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只盼他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蓝启仁见魏无羡半晌不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忘机,你告诉他,何如。”
蓝忘机并不去看魏无羡,颔首示礼,淡声道:“方法有三: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顿了顿,他又有意提点道:“天赋是生来决定的,若是因此骄傲自满,只能落于下乘。万望你们在听学的日子里,学会戒骄戒躁!”
“坐下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