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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

江山若梦

因:

周史载,武帝萧湛称帝十载,克定祸乱,文治武功。开盛世之治,启百年长安。

野史载,萧湛称帝,自逼宫夺位后便废了前朝敬帝修建的华美宫室,夜夜宿在宫中的九龙塔里,死时亦盘坐在塔顶石室的蒲团上,正对一幅画像。若有前朝宫女在,一定会认出画像上颜色倾国的女子便是敬帝所封的唯一一位皇后。

1.这一年冬天,帝都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日。我站在窗前,眼看街上的青石板路被大雪一寸一寸覆盖。这光景落在我眼底是一片湿润的冰凉。帝都好些年都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了。

门被骤然推开,我转过头来,看见身着红衣的姑娘站在门口,红衣在满天大雪里摇曳,格外扎眼。她一步一步走向我,寒气扑面而来,上挑的眉勾勒出一身凛然。眸色深深好似有葳蕤盛开的凌霄花。下巴微微昂起,线条光滑流畅昭示着她的骄傲与不可一世。她紧绷着面孔,看得出来有点紧张。

“沈萱。”她冷清的语调不带一丝起伏。

武帝唯一的皇后,自武帝承大统以来,身边就只有这位当年陪他金戈铁马饱受风雪刀剑生涯的绝代佳人。

“对不起请回吧,岚澈不想与皇室沾染半点关系。”我回道。

喉间抵上一片冰冷,沈萱精致的面孔近在咫尺,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瞳孔里无声开着的凌霄花化成一片凌厉。

“沈萱知道岚夫人的规矩,沈萱照做就是。”我心想这姑娘脾气太倔,我要是一个不答应就命丧于此了。别的匕首也就罢了,偏偏是和我相克的千年寒铁。他们都说传奇人物都应该有骨风和气节,至少也应该有点节操。只不过这几样我偏偏没有。闻名于世的毒夫人岚澈,大概是因为这名字太吓人群众了解不深刻,所以谣传什么岚夫人遗世独立也太脱离事实了。我只想过安生日子而已。

“姑娘何必让着千年寒铁见血?”我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沈萱坐了下来,闭了闭眼睛,掩盖住眸子里的盈盈水光。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她张了张嘴却是一阵嘶哑。

“姑娘来找我是何意?”

“来找你自然是为了杀人。”我心说这姑娘脑子真的不太好使,每个来找我的人都是为了杀人,我这样问不过是想知道她要杀谁要我给她什么样的毒药。总不能直白的问出来了,这样一点也不神秘也不美好。

“是谁?”我再次问到。

沈萱看了我良久,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刹时间天地无色。她附到我的耳边嘴里吐出两个字。我愕然,刚才想过无数个可能的人却单单没有想过会是这个人。

“你要什么?”

“千机。”她微笑更甚。

我制毒数十年,从小玩的一手好花样,制得的毒药不下百种,样样阴狠毒辣。揉制了无数怨气和杀意的毒药本来就是拿人性命的玩意儿。而沈萱说的千机,却是这上百种毒药都不及的。

千机。困住心神,在最让人肝肠寸断的回忆里纠缠十日,十日之后,命数已尽。

“岚夫人可知道前朝那位唯一的皇后?”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故事传奇,这位皇后我倒是听说过,况且几天前说书先生还在街上说起这个故事。只不过句句都不是什么好话全是出言讽刺。

传说武帝攻到帝都那天,大雪下的像今日一样。敬帝召了那皇后到城楼之上,她一身白纱在风里翩跹而飞,发出猎猎的声响。几句话的功夫那皇后就从百尺城楼飞身而下,她的身影与满天大雪一起飘摇坠下,婉然开成了一片妖艳的曼珠沙华。她为那敌军将领——武帝,生生挡了一箭。而骑着战马,在武帝身边的红衣女子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传说,那皇妃的闺名,唤作散氤。

前朝遗民虽在武帝的福泽下,生息具备。背地里却时常说起这位皇后与武帝。他们都说,她是祸国妖妇。

“这个故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沈萱缓缓说到。

风时不时吹过撩起我的面纱,我脖颈上的梅型疤痕在面纱下若隐若现。

他们都不知道,岚夫人的闺名,也叫散氤,

2.从我出生那日起,受过的算计就一遭接着一遭,都快赶上玄奘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了。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天师。

他说我出生的时候,天北有赤者如席,长十余丈,曰赤气。其后有七国之兵。而我眉间有戾气缠绕,必是妖孽诞生。可这天师是最近新得宠的如美人的大舅子,但凡有点脑子的也都知道他这是栽赃陷害。可惜我那父皇日日声色犬马,听信了那谗言。当日就把我送出皇宫。色令智昏不过如此。

他到底没真舍得直接把我丢在大街上或者直接杀了我,而是赐了个封号临安,把我交给淮南王抚养。

临安,轨度端和,敦睦嘉位。

天师虽然那套话说的离谱,这次却偏偏离到了点子。我的确是妖,这我一出生就知道的,不过是半人半妖的血统。我庆幸父皇把我弄出皇宫,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遇到萧湛。

遇见萧湛的时候我大概八岁,淮南王的嫡长子从洵山学武回来,十二三岁的年纪粉雕玉啄的模样。我望着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却因为年岁还未尽展的萧湛一下子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地笑了一下。“姐姐好漂亮,能不能跟散氤一起玩啊?”童言无忌,可是萧湛却偏偏从小心思重跟我一样。受尽了算计,生生把我对他样貌的赞美给歪曲成讽刺。这一寻思,手里的的短刀就掯在我脖子上。我尖叫起来,萧湛在深山老林里待的时间太长,我这一叫好死不死把他吓了一跳,手一抖,刀就在我脖子上留了痕,我心想这定情信物成本咋这么大,怪疼的。

还好萧湛内心还有那么一丝同情心,抱起我往厢房跑去,他的侧脸在我的眼里被阳光渲染上一层薄薄的微光,周身都是他身上的冷冷梅香。可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他害怕他爹因为他闯了祸揍他一顿才这样的。可是我就在那一刻想要一辈子都跟在他的身边,这也说明了我的情商也真的不怎么高。

淮南王看我整天在王府里无所事事觉得对不起我父王,就想把我送到萧湛的师傅那儿学点什么,至少将来等我回去的时候别给他老人家丢人。我一点儿也不这么想,毕竟我觉得没有人会把一好不容易送走的丧星再接回来,至少我没那么缺心眼。而且萧湛的师傅是武宗,我一姑娘天天习武也太不优雅了,或者说淮南王也觉得我那父王昏庸无道过不了些时日就会国破家亡身首异处,留我一个余孽好给他们报仇。虽然我这么想,但我对他的建议还是抱着支持态度的。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我满意极了。

萧湛在家的几日里,我没少在他眼前晃悠,最开始他还会很不耐烦地看我两眼,后来渐渐也习惯了我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话,不过我不会在他写字的时候说话,因为那时候的萧湛情绪实在不好控制,就是那次我趴在他的书桌上突然毛笔与我擦肩而过,直直钉在我身后的墙上,直到那时候我才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入木三分。

“萧湛哥哥,你陪我一起去放风筝吧。”我扯着萧湛的衣角撒娇道。

“我不去。”

“去嘛去嘛,我从来都没放过风筝,你也没放过吧,我带你长长见识,就不收你银子了,保护我就好。”

“你哪里有需要别人保护的样子?”

“脸…”

“终于知道自己寡廉鲜耻,走在街上会有人想打死你?”

“不是,貌美如花的人都比较容易受到嫉妒和摧残。”

萧湛回武宗的时候,淮南王郑重地把我往萧湛跟前一推,然后说到“好好照顾散氤啊。”看他送了口气的样子真的不想戳穿他是因为嫌弃我累赘了。我拽着萧湛的一角仰着头说到,“哥哥,千万别丢下我啊。”萧湛怔了一会,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萧湛哥哥,你知道么,我其实是公主。”一路上荒山野岭人烟寂寂,我闲的无聊跟萧湛没话找话。

“嗯。”萧湛随口答道。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住你家么?”我依旧不死心。自古才子佳人的爱情都得有人先主动,谁让萧湛是个大冰块,那只好我不要脸了。

“要是我我也想把你赶走。”萧湛说道。

我听见萧湛的话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虽然我自己经常在内心也这样嘲讽自己,可这话经萧湛一说出来却让人格外难过。

“你…你别哭啊。”萧湛听见我的哭声慌了神。

“我就是讨人嫌,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回武宗吧!”我松开握着萧湛衣角的手,转身向反方向走去,眼里的余光却往萧湛那儿瞟。

“你这样还不讨厌?”他伸出胳膊搂住我把我往他怀里带。我偷偷笑了出来,没想到萧湛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

萧湛听见我的笑声眉毛一挑,眼神冰冷下来。

“干嘛!”我不甘示弱。

萧湛却噗嗤笑出了声。“真是傻。”

到了武宗后一个好看的女人接过萧湛的包袱然后抱了抱萧湛又捏了捏他的脸蛋。还对萧湛说“这个小姑娘真可爱,是你的妹妹么?”

萧湛白了我一眼说到:“我才没有这么丑的妹妹。”

女人了然地笑了笑。我虽然第一眼不喜欢那女人却不得不说她长得真好看,眉角万千情丝,一剪秋水落在瞳孔里万物无色。她不是月光因为她比月光更加耀眼夺目,她不是昤胧灼灼因为她有凛冽的温柔。很难让人对她讨厌。

在我知道她是萧湛的师母后,对她的讨厌悉数变成了喜欢。

在几天的接风洗尘之后,我要学什么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萧湛说要不你跟师母学抚琴吧,将来也是大周一枝花。

我嘴一撇说道,我才不要,那太娘们了。

萧湛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沉声道,也是。

“我要学制毒,毒死丫的。”

“毒死谁?”萧湛挑眉。他挑眉的样子让我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当然是你这个表里不一,阴损歹毒,人模狗样的贱人!”

“剑人?我顶多将来是个剑客。”

他靠近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四周都是他的梅香。痒痒的,撩了我的心弦。

3.

其实说来武宗的地理位置是极好的,坐北朝南,所以这风水好的地方必然也被王室看上了。经年未见的父王跟母后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躲在小灌木从后,埋怨为什么萧湛没告诉我这地方被我父王圈起来做狩猎场了。

皇家狩猎是做足了样子,五花连钱,骑马的人不怎么样可马是好马。这就是皇室,这里是特权阶级,从不问配不配,只管钱够不够。我心里到底是羡慕的。

在我之前,我还有三个姐姐,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们,但是对于她们还是有所耳闻的。比如我的大姐草包一个整个一缺斤少两的残次品,比如我的二姐一手好文笔整天写些话本子给公主宫女们看搞得大家都春心萌动,比如我的三姐生于帝王家却习得一身好武艺更拂得一手好琴。由此看来大周灭亡到不需要我去报仇了。

我第一次看见我的姐姐,这一年我十二岁。她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淡妆素裹却掩盖不了她的光华,那是不加修饰的美丽还有凛然的气质。而我灰头土脸躲在灌木丛后面,实在是比不得。

她的名字叫谂萱。

而我同时也在那天遇见了我人生里第二重要的人。我的弟弟。

正在我感慨跟谂萱的差异时,余光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往我这边走,我心下一惊以为他发现我了。正要施妖术逃走时,小男孩被一个黑衣人用刀架到林子里,出于一个未来大周一枝花的爱心,我追了过去。并在那黑衣人要下手的时候伸手救下了小男孩。银针刺进黑衣人的喉咙,伤口处凝着黑色的血。刚准备走时小男孩突然叫住了我。

“姐姐别走。”

“谁是你姐姐啊?”我挑眉。

“母后说我的姐姐长的特别好看,你长得就特别好看你就是我姐姐。”小男孩甜甜的说到。

我伸出手掐了掐小男孩黄瓜水润的脸蛋说到:“小色狼,这么大点儿就会调戏女孩子了。”

“姐姐笑了,真好看。”我望着小男孩拍着手一脸开心的样子心里突然柔软起来。这样的美好,应该有人要把它一直守护下去吧。

“我送你回去,下次可别乱跑了。”我拉起小男孩的手。

我在武宗长到十六岁,是不是大周一枝花我不知道,我倒是武宗一枝花。我喜欢坐在武宗的柳树下抚琴,他们都说我的琴音有种莫名的悲伤在里面,不是一个在花的年纪里有着花的容貌的姑娘该有的情绪。我心想你们这样夸我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我都会配合地唱上一两句然后围在我身边的人都飞似的逃走,心想他们轻功练得真好。坐在我身边的就只剩下一个师妹跟萧湛了,师妹坐了一会儿看萧湛没有想走的意思,但实在是受不了我的歌声,就支支吾吾地说:“师姐,你不是唱的不好听,是我们艺术造诣太浅听不懂你。”走的时候还深深看了萧湛一眼。萧湛从小到大一直招桃花,招杜鹃,有时候连菊花也招。我对此从来不发表意见,我知道他只喜欢我。我肯定。因为听得下我唱歌的人一定是对我怀着深沉的爱。

4.

再次回到帝都是十六年之后。萧湛在帝都最繁华的地段给我建了一座高楼给我一人抚琴。虽说我私下里觉得有点奢侈,但内心还是爽翻了,这才是大周一枝花的派头嘛。于是我抚琴的地方就从武宗的柳树下搬到帝都的画楼里。

那日来了个道人执意为我看相,我拜拜手想不用也罢,本来就是灾星何必再说这件事。那道人却说到,我看姑娘眉间似有祥瑞,是大富大贵的命数。我开口道,我不稀罕。道人说,天命难违,天命难违。我在出生的时候被说做灾星,而现在却被说做祥瑞。我身边的萧湛面无表情,那道人看萧湛有帝王相。我从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他有一天一定会君临天下的。似乎关于我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的左右下,我不在乎这些,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我在我心爱的人眼里是什么模样而已。

萧湛说,等我回来,我娶你。这个消息来的有点突然,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湛已经走了。我只好一个在画楼里弹琴等自己成为大周一枝花。这大周一枝花名号还没叫响大周已经变天了。

南边的蛮夷荒族一路北上轻易攻破了帝都的大门,帝都的王室天天笙歌夜夜宴舞从骨子里带出的糜烂一下子就被打散。夷族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整个帝都,皇帝下召退位,从此大周历史改写。

我却格外疑惑,我那骨风清奇的姐姐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怎么会受得了那样的侮辱?

那的确是莫大的侮辱,我的父王跟我的哥哥弟弟被夷族带到朝堂上,披着刚从野兽身上剥下来的鲜血淋漓的兽皮跪在地上,我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受这样的侮辱,于是我身着一席白纱给夷族的王献舞。没有人知道我是公主,甚至我的长相都不被皇室知道。

白纱翩跹,脚踝上的铃铛叮叮作响,步步生莲,迤逦地向坐在朝堂上年轻的王走去。舞起长袖,每一步都生出骇人心魄的美丽来,每一个眼波都是款款深情迷人心智。银针出袖直直冲王飞去,王的折扇被银针刺破。朝堂一篇哗然,仿佛一幅山水墨色被撕碎。

“快把这个妖妇拿下!”不知是谁喊到。

妖妇,我笑了起来。正要发第二根银针的时候,却看见王的折扇抵在弟弟的脸上,银针发出骇人的光。

“到我身边来。”他说到。

我走到他身边,没有荒蛮之地的粗犷,他俊秀的面孔在我眼里格外清晰。他说到,“临安公主,散氤。嫁给我你家人的富贵可保。”

“他们不希望我为了什么富贵而嫁给你的。”我说到,眼睛却看向我的父王。

“嫁给我。”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对不起我聋。”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你的子民?”

“那不是我的子民。我姐姐才是真正的公主,我说为了国家她一定会嫁给你的。”

“只要你。”

“你喜欢我哪点?脸?”要我自己毁容么?说实话我不太舍得对自己下手。士兵匆匆忙忙跑进来。“王,大周三公主被劫走了。”

“被谁劫走了?”

“听…听看守三公主的士兵说,三公主看见那那个领头的男人叫了声萧湛。”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萧湛会很谂萱有牵扯,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谂萱不以身殉国,为什么谂萱能够受那样奇耻大辱,可是这样的神展开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我家人一世无虞。”我说到,我现在只觉得真的不公平,谂萱一生美名享尽荣华,可到头来却什么都落在我身上。我身子太弱未必担得起,心里生出隐隐的恨来。

从此以后,临安与萧湛,再无关系。

萧湛的爱成了我脖子上的白梅花,当年他留下的烙痕依旧清晰。冷冷融融的清香烙在心头,表面是煞人的美丽内里却疼得一塌糊涂,一触碰疼痛就四下蔓延,可我现在却只能带着微笑地享受这场孤独冷寂的盛宴。

夷族的王对我很好,为我建了九龙塔,让我可以在楼上抚琴。他叫耶律准,年轻的王。现在他跟我一起盘腿坐在地上。

“散氤,你为什么不笑笑?”

“你太丑了我笑不出来。”

“哪有你说的那么丑?”

“你没有一点儿像一个王。”

“那你说王应该是什么样的?”

蓦然我想起来萧湛的样子,不苟言笑,事事谋划,心机重,还有不动真情。这样才能君临天下。

“你知道么,我出生的时候有天师说我是丧星,江山社稷会因我而葬送。”

“我不信。”

“真任性,我父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我想骂他昏庸想骂他没有脑子可是我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他还有多好。

“散氤,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

“那年围场狩猎,你狼狈的站在草丛后盯着你的姐姐看的时候,我就想以后不要你再出现那样的表情了。”

“散氤……”

史载:敬帝登基 立后一人。

5.

萧湛攻到帝都的那天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耶律准在寝宫里听见攻城的消息面色不改。“你看,我说了我是丧星早说过你别娶我。”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哽咽起来。

“才不是呢。”耶律准把我搂在怀里,他怀里的温暖好像马上就消散了一般。我知道萧湛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次,耶律准在劫难逃。

“等我回来好么?”耶律准把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塞到我怀里,吻了吻我的脸。

我呆呆地坐在寝宫里,想起来耶律准跟我一起坐在地上孩子气的笑容。我换上那条给耶律准献舞时穿的裙子跑到城墙上。耶律准正跟萧湛对峙。远远的萧湛似乎一点没变,他身边的卓然独立的女人,是我的三姐谂萱。

我站在城墙上,衣裙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散氤你来做什么?”耶律准冲我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动怒。我没有看耶律准,而且望着萧湛。隔着百尺城墙,我看见有弓箭手拉开长弓,我纵身跳下百尺城楼,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是箭没入皮肉的声音。我听见萧湛跟耶律准的声音重合,他们叫到,散氤。而我留给萧湛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让耶律准死。

他们都说那天的雪下的格外的大,临安公主一袭白纱从百尺城楼飞身而下,鲜血染透了她的白纱,染红了帝都的大雪。

史载:十二年,萧湛称帝。立后一人纯禧。

敬帝囚禁于地宫。十日后殁。

5.

沈萱断断续续把故事讲到这里,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我递过我的手帕,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讲这个故事。

武帝攻入帝都后,看见前朝帝王修建的华美宫殿。萧湛久久站在前朝的唯一一位皇后留下的字还有她抚过的琴前,想起了那个姑娘眉眼弯弯对他笑的样子,想起了她冲他撒娇的样子,想起了她耍无赖的样子。他突然无话。朝堂后的九龙塔像他曾经为她建的画楼一样,她一定常常坐在里面抚琴,她一定也常常对耶律准笑。他想起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别让耶律准死。他才知道他最终还是失去了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输过,所有的一切都再无意义。

萧湛夜夜宿在九龙塔里,对着那副她唯一留下的画像,日日夜夜。

“就因为嫉妒所以要杀了他?”我问到。

“他要死了。”沈萱的眼泪流出来。

“什么意思?”

“攻到城下那天,萧湛抱着临安公主,就是我的妹妹的尸体在雪里站了一夜,烙下了病根,思念太磨人他现在…”我并不知道萧湛抱了我一夜,因为在哪天跳下城墙的时候我就已经遁走,他抱着的不过是一个傀偶。

“听说千机能够让人在最深的思念里度过最后的十天。”

“对。”我突然想到了她为什么问我要千机。

“我想让他至少在死前能一直跟她在一起。”沈萱说到。

我的毒药是用来杀人的,而沈萱却用它来给萧湛留下一个最好的回忆。

6.

传说妖的血能够引人渡过奈何桥,留着前世的记忆。

传说妖死后入不了六道轮回,只能化为一缕幽魂。看遍世事沧桑。

我现在只想,我的萧湛,如果有下辈子,不要黄金贵胄 ,不要出身皇族世家。我能想到最好的,关于你。愿你来生:

有女邻家,青梅竹马,诗酒画茶,相与结发。

暮暮朝朝,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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