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魔族飞黄腾达、今非昔比,师昧同她的婚礼自然八荒来贺。
周遭张灯结彩,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喝彩声、恭贺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却好像目渺耳聩一般,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得,活像只提线木偶一般被师昧指挥着祭皇天拜后土。
自晨起梳妆至吉时礼成,足足忙碌了整日她这才在侍婢搀扶之下入了洞房。
师昧仍在应酬,外头喧嚣热闹遥遥地贯入耳中,渺远得不甚真实。她独自惊坐室内,四周悄无声息,落针可闻,静谧得有些死寂。
忽得有人推门而入。
相隔烟云一般轻巧的红盖头入眼一片素白衣角,于满室红霞之间清冷出尘,仿佛万花丛中点点落雪,晶莹剔透、不可亵渎。
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蓦地掀了盖头。
果然是润玉。
他缓步而来,衣摆翩跹携带三分寒凉夜雾。
她为药力所拘,纵使杏眼圆睁如同铜铃一般,奈何红唇微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润玉于她三尺以外停步,他颈间氤氲的海棠清幽扑鼻而来,不自觉间抚慰人心。
瞧见他,她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终于安定几分。
润玉叹息。
他早知华碧楠必定在她身上使了术法,否则她断不会这般安静乖巧地顺从。
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他便不必忧心她听了他的话以后反应激烈,惊扰外头巡逻的卫兵。
“华碧楠不是张扬之人。”
“然则这次他为了仙子如此铺张,想来他必定十分看中仙子。”
“仙子得此良缘,如此,小仙便放心了。”
他这般低语道。
她绣鞋上点缀两枚东珠,饱满圆润、光彩夺目。
润玉垂首凝视那两枚个头如同人眼般大小的东珠,不知为何心下慌乱,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他……
他竟是鲜见地惶恐。
他无端畏惧瞧见她双眸中蔓延的失望。
从前她一双秾丽妖冶的桃花眼中满满是他的身姿,他能在她眼中瞧见自己的模样,比之铜镜倒影更加高洁、更加伟岸、更加不染凡尘、仙姿卓绝。
她一定恨极了他吧。
他哪里是为她寻了门好亲事,分明是强买强卖,将她当做件物品赠予心狠手辣的魔鬼做交易。
说罢,他不敢多做停留,逃跑似的夺门而出,连声道别也没有留下。
直到出了魔族地界,他这才堪堪停止步伐。
他明面上是来喝喜酒,暗地里其实是来找寻同旭凤私逃来此的锦觅。可是今夜他竟然将正事抛却脑后,满心风起云涌。
他分明是摆脱了个天大的麻烦,他分明以后都不必再烦忧她日日上门打搅,他分明有机会同锦觅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可是为什么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润玉失魂落魄地返回璇玑宫。
偌大的寝殿陈设极简,小巧的香几置于正中,上头立着只骨瓷花瓶,釉面平整光滑、洁白胜雪。
花瓶里头插着两条干枝,显然枯萎依旧,花瓣早已尽数凋零,唯独光秃秃的枝条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寂萧索里头俨然暗含三分清高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