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清楚白玦几乎癫狂的眼神深处透露的那一点踌躇无助的可怜究竟是什么。
爱别离，求不得。
人间八苦的苦痛是眼前威风伫立的大巫永远难以体会的。
只有他们这些低伏的蝼蚁抬头仰视时，目光中才会流露这种可恨、可悲又可怜的神情。
为了更好地执掌六界，上古生来便没有七情六欲。始祖创造她的时候剥夺了她体会至上真情的机会，同时也赋予她刀枪不入的体质。
不得不说，始祖为了唯一的继承人父爱如山、用心良苦。
可是，对于他们这些人呢，始祖好狠的一颗心呐。
天启痛恨，可是他也只能接受。
至于白玦呢？
他怜悯地注视狼狈倒地的故友，是他自己僭越，是他自己肖想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是他自己将自己糟蹋成这样一副境地的。
也是时候该让他吃些苦头了，如若不然，他唯恐哪一日白玦会做出更加不可原谅的事情来。
今日他胆敢当着上古的面杀古君，难保以后他不会一时冲动，做出像他当年那般冲动的决定……
一念之差，天堂地狱。
他已经为自己当年一时冲动赎罪多年，可是他毕竟害死了炙阳，害死了月弥，害死了所有巫族。这样深重的罪孽，如何能是流放紫月山区区数百年能够抵消的？
曾经的他正如白玦如今这般，执念深重，以至于生出心魔，酿成大祸。
始祖保佑，上古能够平安归来，当下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只求她能够平安顺遂。
至于白玦，他与曾经的自己多么相似。
满腔热血，一心只往南墙上撞。
天启不待见如今的白玦，可是不代表他会眼看着上古一怒之下真的杀了他。
他们于宇宙洪荒之时共生天地之间，并肩作战，情同手足，一同创世的感情并不是谁人能够取代的，也不是短暂爱恨情仇四字便能草草概括的。
杀了白玦，她会后悔。
哪怕天道律法如此，哪怕杀人偿命，可是天启不愿意任凭上古受后悔内疚的折磨。
那种钻心剜骨一般的痛苦他太过熟悉，那不是种多么美妙的滋味。
天启尊主。
他出言阻止。
天启从您尚未降生起，白玦便跟随始祖跟随多年，战功显赫。
天启在您继位之后更是勤勉，克己奉行，请您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宽恕他吧。
自打有记忆以来天启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的称呼她尊主，也是自打有记忆以来天启第一次有求于她。
其实抛却他的求情意外，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杀了白玦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
手足之情，不是有朝一日可以轻易割舍的。
可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能够因为杀人的是白玦就宽恕他吗？
显然，不能。
上古功不抵过，天启，王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
上古不过……
上古既然天启为你求情，那么本座饶你死罪。
白玦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冷笑，那抹笑容闪烁在残血之间，显得格外刺眼。
他要靠天启求情才能捡回一条性命吗？
果真，她还真是什么都听天启的啊。
不过，他有足够的骨气说不吗？
他能够直视上古的双眼，扬起头颅告诉她“不，你尽管处死我”，然后留给她无尽的自责与悔恨吗？
天知道他多么想这样做，他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她心底种下永生难忘的因缘，可是——
他还有尚未完成的谋划，在那之前他不能死。
于是，白玦挣扎着跪立起来，他一把拂开涕泪横流的景昭，端端正正得将前额重重砸在地上：
白玦白玦，叩谢尊主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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