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市街仍在咿咿呀呀……
夜幕开始接管这个小镇,台下:霓虹闪烁、酒旗飘摇;台上:乌江咆哮,楚汉对峙;红霞沁血,风卷残雪;落日跳崖,英雄浴血!台上台下,生与死的博弈,风花又雪月。
马家兄弟趁着夜色悄悄溜了出去,来到微山湖畔“汗血乌骓”降生的“蛮子林”。
曾何时,乌骓降生,英姿焕发;甫一沾地,奔腾如霞;引颈长鸣,猛禽来贺;俯首低吟,众畜称臣;将死芦荟,兀地开花;龟裂河床,芦蒲争欢;一骡诞生,万类霜天!
令马家惊诧的是:黄大仙、锦毛鼠、逐魂鸟等,这些平时很少露面的各路大仙也环伺周围,上蹿下跳,准备随时待命似的。
后来“蛮子林”也以它的名字命名——“乌骓蛮子林”!
马家请来了三个风水先生,皆称旺地:一个说“张良邂逅黄石公路经此处”;一个说“隋炀帝南下江南曾在此远眺”;一个说“孔子拜谒老子在此长久驻足”;另外还有一个说“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落脚点”,当场就被轰走了,走的时候还嘟囔着“师傅让说的神乎些、再神乎些!”
不管别人怎么说,马王爷固执地认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累累白骨之上一定能长出灵芝来!更何况微山湖成翔龙入东海之势,而此处正是龙背所在,据此风水,定会驭龙而兴,飞黄腾达!
后来他们脑洞大开,将这个地点定义为“成信侯藏匿楚霸王的龙潭”——龙隐潭,还由秦巧儿编入了《姬别霸王》!
马家兄弟立于新坟前,倒地三扣头:父亲大人,孩儿来接您了!
他们挥动铁锨,铲去黄土堆和柳木棍,挖出檀棺,掀开阳盖,抬出王爷,灌入“红涟漪”,覆扣阴板,垒土成丘,嵌植柳木。
半路时马王爷就苏醒了过来:“这是在哪里?”
“父亲:您醒了,太好了!马上就到家了。”
虽说马王爷有三只眼,但是正应了那句古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眼外有眼!真是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巧不成书啊!马家兄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居然毁在了一个“羊癫疯”手里,此话怎讲?
这不,冯五夜傍黑跑来报警了!
一如既往地喘着粗气,像胶靴踩在煤渣上的摩擦声:“湖,湖——里,湖里有盗,盗——墓,贼!”
本来要提前下班的小赵瞅了他一眼,“这不是‘水怪’吗?我看你倒像个贼!这么晚了去湖里干嘛?”
冯五张口结舌,“我,我我,我牙疼!”
“我看是你抽风!”
“不不,不是,我磨牙!”
“看来磨的还不轻,都结巴了!”
“你,你不信,不信拉——拉倒!”
说着就往外走,后台值勤的钱亮刚巧出来,“慢,慢——着!”不好意思的捂了下嘴,“唉,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了!”
冯五转过身来,“恁两口子都搁这加班?”
钱亮拍了拍他的头,“你个混球,口才不咋地,脑袋还没挤!”
冯五傻笑着,“那,那是!只,只——要我不——犯病,都正——常的——很!”
“坐吧!你别说话,我来问你来答!”
“好,好——的!”
小赵不屑一顾地说,“听他说话比上一天班都累得慌!”
钱亮笑了笑,“你先进去休息会,我来问他。”
“冯五:你发现什么了?”
“有,有人盗——盗墓!”
“在哪里?”
“湖,湖——西,蛮,蛮,蛮子——林!”
“你这个点怎么去了那里?”
“我牙——疼!”
“牙疼?”
“不,不不,我磨——磨牙!”
“冯五:这有关系吗?我看你想挨打!”
“面,面——灯,治——治磨牙!”
“你是说坟头上的‘长明灯’?”
“是,是——吧,就,就——是,面,面捏的——灯!”
“你去偷灯了?”
“这,这不——不算,偷——灯,咱这兴,兴——拿——灯!”
他又补充道:“能,能——驱鬼!”
钱亮心想:我看你才是鬼话连篇。
“然后就碰到盗墓的了?”
“嗯。”
“有几个人?”
“两,三——个人!”
“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来,来时,两,两——个人;走,走——时,三,三——个人!”
把钱亮说的一愣一愣的,“认识吗?”
“黑——咕——隆——咚,啥,啥——也,看,看不清!”
“谁的墓知道吗?”
“新,新——坟子,马——王——爷的,吧!”
钱亮倏地一惊,“是湖里马王爷的坟墓被盗了!”
冯五伸出大拇指,“还,还——是,领、领——导,高——明!一,一——下,就,就——给,给——捋——清了!”
钱亮马上拿起电话,“就是捋不直你的舌头!”
孙波放下手中的哑铃,“请指示!”
“队长别闹,有重大案件给您汇报:马王爷的墓被盗了!”
“你赶紧开车来接我去湖里!”
微山湖大堤西岸,茂密的杨树林里有片乱石岗子,当地人称之为“蛮子林”。蛮子林有块石碑,长3米、宽1.5米、厚0.28厘米,上书:滕县保卫战将士墓碑——
孙波抚摸着这块墓碑有些动容,他熄灭了打火机。
钱亮递过来一支烟,“这么多坟头,起起伏伏的还挺瘆得慌!”
“钱大胆:你把他当成黑板上a<0的二次函数不就行了?”
“头儿,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害怕了!”
“咋地?难道不怕坟头怕数学?”
“唉!又被你言中了!头儿,你怎么径直就找到了这里,轻车熟路啊!”
“以前只是听说过这里有个‘蛮子林’,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近缅怀了下‘抗战英雄’。”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我们都是基层员工、普通老百姓,这一生不好好混,死后连个名字都留不下——看到上面‘以下不计’了吗?你我就被青史给‘等等’掉了!”
“头儿,这老马死了怎么就不火化?”
“上头说了:他是退伍老兵、宗教教徒。”
“这么多坟,哪个是老马的?”
“这个不重要,主要是盗墓者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马王爷陪葬了大量的财宝?”
“这个不见得,事发仓促,加上‘三只眼’能让老子的财宝埋入地下?”
“我听当地的老人说:抗战结束后,四川来了几个人,在两个乞丐指引下来到这块墓地,他们起走一具尸骨,两个乞丐放声大哭。当地人很奇怪,这家人排场可真大,起个死人竟还雇人哭坟。后来,乞丐走了……这传为当地一桩奇事。后来人们才弄明白,乞丐和林地埋葬的人都是参加滕县保卫战的川军。滕县保卫战失利后,一伙残军败退到湖西,阵亡将士就地掩埋,有的重伤将士侥幸活下来就当了‘守陵人’,盼望战争结束后一起回家……”
孙波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这不‘盗墓’——是‘迁坟’?”
“我认为是,大户人家都迷信风水!”
孙波豁然开朗,他倏地想起《白鹿原》里面“白嘉轩”迁坟的事情来,他拍了拍脑门:“凡人只有在圣人揭开蒙脸纸点化时才恍悟一回,之后那纸又浑全了又变得黑瞎糊涂了。”
钱亮打趣道:“难道我就是那圣人?”浑然不觉身在“蛮子林”!
孙波也脱口而出,“老板:加个蛋!”
两个人差点打起拳击来,“别闹,别闹!干正事!”
“马家迁坟是好事,省得辱没了这些将士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