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满脸诧异,王爷沉吟片刻,“这事要从抗美援朝前后说起,在这之前我叫‘东条头大’,是‘日清社’社员,也是一名佛教徒。我来中国没多久,日本就战败投降了,父母亲也因病相继去世。为了谋生我去了一家农场(地主家)干活,再后来去了孙家裁缝店当学徒,东家对我都很好,东家的小儿子叫‘孙如海’,小我几岁,经常闹着让我给他买糖葫芦……他们给我改了个中国名字:马有骠。再后来,我们一起参了军。平津战役中,我还假装成卖糖葫芦的,潜入北平打探敌情。因为冰糖葫芦背的太多,干脆分给沿街玩耍的孩子们,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是甜的。再后来,我们一同参加了抗美援朝,我们都成了‘志愿军’。1950年10月,为了过鸭绿江,我所在的部队在河上架起了浮桥,为了避免敌军空袭,我们白天将木筏沉入水底,晚上再捞出来供战友们渡河。1951年3月,等第二批志愿军同志过河的时候河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孙如海他们是依次踩着冰面直接过来的。在异国他乡,我们再次见面,却感觉是久别重逢,亲胜手足,紧紧地拥抱,仿佛是末日就要到来似的。在后来‘白马山’对战联合国军的战役中,我们再一次并肩作战,这次我们完败了,他从尸堆中把我拉出来,掐着我的人中穴,我醒了,他哭了!后来的上甘岭战役中,一颗炸弹落在我们身旁,团长扑在我身上,头盔都被炸掉了,他用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山东老家有孩子……鼻孔冒出两股血,眼睁睁地就咽了气。后来我到了山东国营农场工作,找到了战友说的孩子,因为我的特殊背景,就把孩子交给了孙如海。他视为己出,情同父子!”
“我有两个老婆,一个叫‘宫川耀西’,她的中国名字叫‘朱亦姝’,这里,有必要再重复下我的名字:东条头大——马有骠。日本名字起得很随意,好像在骂人似的;中国名字很艺术,骂人的话都不带脏字。从名字‘头大——腰细’就能看出我们的缘分不浅吧,而且我们都喜欢小动物,我想这可能跟我们的名字也有很深的渊源。她也是一个滞留在中国的日本难民,我们如果不在一起,似乎老天都不答应呢!可是老天爷又出尔反尔,让她早早地死了,是难产大出血死的。娃的名字我都准备好了,可是‘马飞燕’在娘胎里就死了!”
他指了指吴边,“如果她有幸活着,一定和你一样漂亮。你不叫‘吴边’,你就是‘马飞燕’,是我和她复活了‘马飞燕’。她是一个中国女人,一支桀骜不驯的红罂粟!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在劫难逃了,我一定会中毒很深。她说‘没有船如何过河,没有爱如何过一生?’我心底传来一个声音:心如孤岛,囚你终老!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为了让她笑一笑,我甚至让很多女孩子在地宫里陪着她,给她当丫鬟,她只是对着她的“元素周期表”发呆,别的她似乎压根没爱好。那一年的清明节,她说要给父母烧纸钱,我带她走出地宫,外面是蓝天白云和过季的芦苇,她像一株‘虞美人’。她拾掇了几片叶子,对着湖东岸点着了,口中念念有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阴阳,天各一方。’忽然她将燃着的苇叶投向芦苇丛,火苗倏地腾空而起,她哈哈大笑: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风向却突然也变了,我不知道是老天怜香惜玉还是东条头大命不该绝。但是我被彻底的激怒了,脑袋里闪过燃烧弹的轰鸣、子弹的呼啸、鬼子在嚎叫,我把她硬生生地摁倒在地,那是我在中国大地上第一次吼叫:八嘎!巴嘎——心中如火在烧!”
“后来就有了你,你娘不再寻死觅活。她说她喜欢大片大片的‘虞美人’——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就像长城上的烽火吧!为博你娘一笑,我就这么干了!一年一年的种,一年一年地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孤岛求生的希望像湖水一样渺茫。她吞下所有的苦难,咽下所有的仇恨,呕心沥血滴泪入药,配出了闻名天下的“灵丹妙药”——红涟漪!”
“她噙着泪,抚摸着腹中娃儿,将嘴唇徐徐靠近碗边……这时地宫的门被打开了,出现了我身后的这个男人!”马王爷一直以自己拥有马的视觉和狗的听觉而自豪,“妈的!链子断了——狗追上来了!”如果这个谎报军情的家伙在他身后,肯定会毫无征兆地挨上几轮大嘴巴子,直到把狗牙吐干净为止!
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王爷身后,大批大批的警察已荷枪实弹,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都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王爷的太阳穴。
他摇着鹅毛扇,“你终于来了!”
王爷徐徐转过身来,用手握住枪口移动到额头,“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既要通知我,又要拿枪指着我?”
“因为:我的面前是战友,背后是祖国!”
王爷双手抓住枪口抵到胸前,“我这条命本来就欠你的,开枪吧!”他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鹅毛扇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又“砰”的一声,左轮手枪也应声坠地,鹅毛扇和左轮手枪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