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天的日暮。
远处天地一线。厚厚的云层如暗灰色的花边,散漫的铺上天际。半颓的太阳已自中空落下七分。
她背对着落日走下斜坡。远方天空与楼顶交界的边缘连成一条灰色的暗线。云更厚了,透不下一束光。但在更远处,那座山的半腰,薄云迷迷蒙蒙,如似破晓。
坡两边是人家的院子。院里是平房或二层的小楼。院外都围了铁栅栏,黑色的。栅栏边上种了海棠牡丹,这时只剩枯枝。
吸引她一直向前走的是坡底那黄灿灿的一片。
这也是别人家的院子。只是院外围了竹篱,竹竿长短不一,呈梯度排成一排,篱笆上缘与水平面平行。篱笆里搭了花架子,也摆成楼梯的样子,上面摆满了菊花。她低头去看这些花。菊花开的正好,明艳如阳,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偷了一片天光接在这里。
“嘿呀。”头顶突然传来人声,把她下了一跳,抬头才见一男子正坐在墙头上笑着看自己。
原来这篱笆边的墙外种了一棵柳树。这柳树叶子还没掉光,他穿了墨绿长衫束了长发坐在墙头树荫下,难怪她看不到。
墙很厚。他在手边放了一木质托盘,盘里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他到了一杯茶递给她:“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她接过茶,一口气喝完。
“巧了,我就叫东篱。”他像个孩子一样摇晃着腿。
“巧了,我叫悠然。”她也笑了。
“巧了,我室友叫南山。”他指指屋里,“不过他最近出差了。”
悠然点点头:“好茶,很香。”
他又笑了,“他干的,用菊花桂花还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晒了一下。说是祖传的手艺,不过不肯告诉我。”
起风了。秋风紧,悠然下意识裹紧帽子。他倒自在的很,随着风声吹了几声口哨。
“天冷啦,快回家吧。”他笑笑。悠然点点头,道过谢,把茶杯还给他。
她回到租借的小屋。没有开灯,光线很暗。窗没有关,秋雨来前的湿润空气让她感觉很好。
晚饭是中午做好的土豆炖排骨。她思考了一下,把剩下的米饭和它们倒进了一个碗里。抬头,在微波炉上看见自己的眼袋和黑眼圈,觉得莫名好笑,又顺手拿了两个鸡蛋去煮。再拎了一片芝士,切了一把葱花,思考了一下把碗放进了烤箱。
回到卧室看喜欢的影片。空气中弥漫着芝士的奶香。时间到了。她关掉影片,走进厨房,把碗拿出来,看了一眼餐桌,给了它一脚,又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加三块冰,然后带着可乐和晚饭进了卧室。
感觉不错。
味道自是一言难尽。在叹气之前她停顿了一下,用勺子卷起芝士全部塞进嘴里吃掉,再来一口可乐。
感觉很好。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露水蒙蒙的草地。少年人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四周的树林水气缭绕,散发着雨后泥土独有的清香。晓雾连成奶白薄纱笼住朝阳。草地很软。她心情很好。
第二天,她又看见他坐在墙上喝茶。
“下午好。”悠然和他打招呼。
“采菊东篱下。”东篱递给她一杯茶。
“悠然见南山。”她接过茶喝完,“你每天都在这里?”
“对啊。我是个写文画画的,不过不算网络写手画手,我比较喜欢把稿子寄给报社杂志社。不过……我觉得我的真正职业应该是南山的保……姆。”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经常在家吗?”
“嗯,其实还好,只是出去了一个电话也不给我打。我跟你说,这家伙怪得很——我们大学就是舍友了。”东篱摇晃着腿,“他古板着呢。我跟你说,大学四年,他一次课都没有逃过。”
“噗,挺好的啊,”悠然笑了,“我倒想见见他。”
“关键是他的傻会传染啊,”东篱摇摇头,“没事不打电话,一打电话准有什么事。上次他出差,回来之前突然打电话给我打电话,说他钱包丢了,要我转钱给他买机票。我就赶紧转给他了。等他回来之后转钱还给我我才觉得不对劲,问他说你卡里不是有钱吗,他愣了一下,冲我吼上了:‘为什么不提醒我!’明明是他把我带沟里的,反过来倒怪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悠然笑的停不下来。
悠然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下午都去蹭东篱一杯茶,听他讲他和南山的故事,有时给他带一块茶点。
她很想见见南山。
但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寻个清净而已。
“嘿。”这天清晨她就拖着行李箱走到了他的篱笆外。他还端坐在墙头喝茶。
“我要搬走啦。”她抬头对他说。
“噢。”他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过,一口气喝完。
“可惜没能看到你那位室友,不过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他。”她递上一个香囊,“本来是想在里面装点香料的,但是觉得都没有这茶香好闻,所以就这样啦。”
“好的。”他和她挥手告别,直到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才把手放下去哪自己的茶。
“东篱!你在这里干什么!把我的花都踩坏了!”
他吓了一跳,茶差点没泼出去,赶紧跳下来:“吼什么吼什么?下来了。”
“注意点!”南山打开门走进来,东篱走到他身侧把一个东西拍在他身上。
“这是什么?”南山问。
“想知道?下次回来早点试试。”
把茶杯放在一边,东篱伸了个懒腰。
“采菊东篱下,悠然……未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