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典的案子一查就是半月,眼看着杨晔被困在琼州已经一月之久。他当日被锦衣卫请去问过话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锦衣卫指挥使解峤是最近才上位的新人,杨晔并不熟悉,连句好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吃着哑巴亏憋屈度了半月。
“这解峤身世清白,竟然查不到他半点把柄。”韩睿这几日在琼州忙得脚不沾地,先是杨晔惹祸上身被困琼州,再是慈悲那对双生子做任务迟迟未归。这左膀右臂一失,让本就棘手的事雪上加霜,“这乾明老头当真不是个好货。”
“乾明帝这次布的局确实精妙,探春宴那日,我也是放松了警惕,一心只想探那国师的底,竟然忘了防住这遭。”杨晔抬手轻抚着仓寂头上的毛,他坐在榻上倒没有显得十分心烦意乱,甚至还有些惬意,“不过这次我倒注意到了一个人,此人怕是和赵典之死脱不了关系。”
韩睿眼睛一转,问:“你想说的是那日在国师身边服侍的玉衡阁掌事云媚儿?”
杨晔喂了仓寂,一抬手臂,鹰鹫就听话地寻了其他地方落脚,他思索起那日瞧见云媚儿的场景,说着这其中的缘由:“云媚儿步履轻盈稳健,非寻常女子,那日她虽然已经尽力收敛气息,可走路时重心一直放在同一只脚上,这是练武之人常年练轻功都会留下的习惯。再者当时事出突然,赵典死相极为难看,她一介女辈却不见丝毫慌张,如若不是见惯杀生之事,我还真挺佩服此女处变不惊的本事。”
“我前几日便让褚慈和褚悲去查此人,可到今日都未曾回来复命,恐怕是...”韩睿没能将话说完,就被慌张跑来的管家打断。
蒋萋萋顺了口气,忙道:“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急召。”
杨晔与韩睿双眸一对,便在心里有了数。
看来是南疆战报来了。
......
这边沈安禧收到密函也知晓了南疆战事,他估摸着乾明帝此刻已经下了召杨晔入宫的诏令,不过多时定疆侯起兵南归的事便会传遍京都。
“潇月,你去寻一辆不扎眼的马车,咱们去欢颐楼。”沈安禧将密函扔进香炉中,他瞧着香炉里飘起的青烟出了片刻的神,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
京都本来就是高堂广厦鳞次栉比,这欢颐楼立在错落琼楼里却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沈安禧的马车停在欢颐楼后院,来迎接他的是欢颐楼老鸨巧云。
“啊哟喂,真是稀客,沈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奴家马上去安排。”巧云已经年过四十,脸上化着夸张的妆容,她带着献媚的笑容,手里捏着手绢一摇一摆地将沈安禧引进了欢颐楼。只见楼中檀木横梁纵横,珍珠帘幕在水晶灯的照耀下散着柔光,金丝串珠的艳丽牡丹绣在随风飘逸的曼妙薄纱账上。薄纱帐间,戴着面纱的舞姬在高台上依歌移弱步,举袖扶花黄。
沈安禧视若无物,只问道:“今日凌雪姑娘可在?”
“雪儿今日在陪解指挥使,您看...要不点其他姑娘?”
沈安禧笑了笑,从袖中取了银锭抛给巧云,然后自个儿往楼上走:“无妨,我去同解指挥使说说。”
巧云慌忙接着银子,再去寻沈安禧时,人已经上了楼没了身影。
凌雪是欢颐楼的头牌,也是今年斗花宴被选出来的花魁,身份自然比普通舞姬要高很多,巧云便把她的厢房安排了在欢颐楼最高层,让人得一层一层寻上去。
沈安禧握着白玉骨扇一路挡开想要抓住他衣角的姑娘,然后垂下眸子温柔地避开抛过来的媚眼。他明明身处风月场,却丝毫没有融入。
仿佛他只是站在红尘间,不着半点赤朱。
待着沈安禧寻到了凌雪的厢房正准备抬手叩门,那门便被里面的人拉开。解峤动作快如风,埋头便往外面走。幸好沈安禧反应快,拿着骨扇敲在解峤额头上,才避免人撞进自己怀里。
解峤吃痛,捂着额头准备撒泼,结果对上沈安禧一脸玩味的表情,整个人立马僵在了原地。在青楼撞见主子,解指挥使想着人生二十几载,第一次遇到如此丢脸面的事。
“指挥使好雅兴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在这里...”沈安禧向屋里望去,瞧着正在收棋子的凌雪,心里面直呼见了鬼,敢情这人在青楼里面找美人就为了下棋?
“主子,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您这样的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解峤越说越小声,跟着沈安禧进了房中。
凌雪识趣出了房间,在外面把风,沈安禧就着骨扇点了点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解峤坐下。
解峤明白沈安禧今日来,是同他有要事要说,便坐下来,压着声问道:“主人今日来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皇帝让你查的案子如何了?”
“赵典之死,明面上的线索全是指向太子,可暗地里属下查到当初那几日有青灯堂的人在京都出现过。”解峤回想起在京城郊外宅子里发现的十几具尸体,以及洒满宅子的冥票,还有那未燃尽的幽幽青灯,就感觉一身恶寒,“只是属下无能,未能查出青灯堂与皇帝的联络线。”
青灯堂是江湖上无恶不作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行踪难辨,却行事招摇,每每杀人,都会洒满冥票,点上青灯,显得格外像地狱来索命的恶鬼。久而久之,这冥票接客,青灯送人的名号便在江湖上传开。沈安禧在以前便查到过乾明帝与青灯堂有瓜葛的蛛丝马迹,可惜青灯堂实在太过神秘,又有皇帝庇佑,一时也只能寻到冰山一角。
“此事先不急,你一会入宫,只需禀告皇帝,说此事与二皇子脱不开关系便可。”
解峤心中疑惑,问:“赵典不就是二皇子的人吗?”
“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顶罪。”沈安禧从袖中取出一块独山玉佩递给解峤,道“这是李泰的玉佩,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应该明白。”
解峤接过玉佩,收入怀中:“属下明白!”
沈安禧瞧着解峤眸中还带着疑惑,便说:“你还有何事不明白?”
“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帮杨晔脱身?”
沈安禧抖开扇子端在身前,笑得如沐春风:“我只不过想让皇帝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解峤回味这句话,发现沈安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任务要紧,他也就权当是自己腹中笔墨不多,没能品出其中的意蕴来。
待着解峤离开,沈安禧才淡淡念了句诗:“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