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有三月初四踏青的习俗,探春宴就此而来。每年的这个时候,琼州以北的七星阁便是京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七星阁由北邺孔家所建,燕国历来英才倍出,民风开放,有文人风流,酒醉花间,也有武士赳赳, 驰骋疆场。而探春宴便是燕国文豪们一展风采的好机会。
探春宴这日暖阳高照,沈安禧终于脱下厚重的大氅,换上了新裁的春衫,他来得不算早,走到七星阁时,便听见里方传来的爽朗笑声。他取下耐风柔递给守门的童仆,撩开珠帘走了进去。
“阁中忙碌,未能远迎,还望国师大人莫要怪罪。”迎过来的是七星阁现任阁主,孔家嫡子孔瀚捷,这人沈安禧见过几面,的确是饱读诗书,有孔家先祖孔圣人之气。孔瀚捷从小聪明伶俐,是京都出了名的神童,当年隆华帝都夸赞此子天资聪颖,是栋梁之材。可惜后来韩睿名动京都,直接把孔瀚捷的风头盖了过去,神童之名也渐渐就淡了。但孔瀚捷毕竟是圣人之后,这些年虚心好学,苦读诗书,也成为了琼州四公子之一,位列韩睿之右。
沈安禧对于孔瀚捷抱着恭敬之意,看着面前的人要拜他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孔公子乃我燕国之栋梁,安禧受不得。”
孔瀚捷笑得温文儒雅,领着沈安禧往玉衡阁走,途中介绍起七星阁以及今年探春宴的内容:“国师大人第一次来七星阁不大熟悉,瀚捷就简单介绍一下,以免误事扰了国师的雅兴。”他一边引路一边点了点脚边的曲流,说:“这条七星水道前些日子刚刚完工,是为了今年的曲水流觞而建,七星阁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阁,位置是照着北斗七星排列。”
两人走到开阳阁前,正巧遇上才饮了流觞准备作诗的太子李瑞。
曲水流觞的第一杯,赐字为春,由太子落下第一笔。燕国讲究君臣礼仪,文豪都识趣地没有抢风头。
“国师大人。”李瑞今日穿的朴素,没有丝毫皇嫡子的架子,他的眉眼随了皇后,显得格外温柔随和。
沈安禧拱手施礼被李瑞扶住。
“今日乃我燕国之盛事,国师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李瑞写的诗已经被抄录到每座阁中,赞叹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孔瀚捷拿着墨迹未干的摘录,赞道:“太子能有如此学识,是我大燕百姓之福啊。”
沈安禧站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
“孔公子说笑了,在诸位文豪面前,孤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李瑞为人谦逊,是几位皇子中难得的好相处之人,相比于二皇子李泰的心狠手辣和三皇子李泽的锱铢必较,太子殿下就十分的亲民,“想必国师大人还没上座,孤就不多叨扰了。”
沈安禧送了太子,又跟着孔瀚捷继续往后院走,前方景色陡转,便又是一座阁楼立在眼前。
“七星阁今日来了不少客人,国师大人若不嫌弃,就在玉衡阁落座吧。”孔瀚捷拉了拉挂在圆柱上的铃铛,片刻便有人迎了出来,“这位是玉衡阁的掌事云媚儿,一切事宜都可以问她。云掌事,国师是我七星阁贵客,万不可怠慢了。”
云媚儿人如其名,长得妩媚妖艳,却没有风尘之气。镂金簪子别在乌黑发间,血玛瑙耳坠映衬着她艳丽娇嫩的容颜,火红的金丝掐腰锦袍勾勒出她前凸后翘的身形,仿佛她站在一处,就能使得周遭万物失色,只让人一眼便瞧着她移不开目光。
国色天姿,大概说得就是这般女子吧。
沈安禧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瞧着如此绝色。
“国师大人这边请。”云媚儿领了命,步履轻盈地迎着沈安禧上了阁楼,等着一切安排妥善,她便接过仆从手中的御宝宣纸,递了过来“玉衡阁位处斗柄一位,是观赏院内美景的绝佳位置。曲水流觞已经行过第二杯,赐字为梅,由天枢阁韩公子接下,这是摘录,请国师大人过目。”
沈安禧接过摘录,抄写工整的诗句便映入眼帘:“暗香迎春到,犹有梅枝俏。最是迷人眼,疑是雪未销。”他抬头望着阁楼下方站满的人,询问起云媚儿:“七座阁楼的上座宾客都有谁?”
云媚儿将煮好的茶放在沈安禧的桌前,柔声答道:“天枢上座韩睿韩公子,天璇无上座,天玑上座苏清叶苏公子,天权上座姚景元姚公子,加上阁主,此为琼州四公子。玉衡由大人您为上座,开阳上座太子殿下,摇光上座杨晔杨将军。”
听见杨晔的名字,沈安禧微微一挑眉,问道:“杨将军也来了?”
“杨将军是阁主特地请来的。”
沈安禧显然有些意外,他抬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呢喃细语:“哦?那这探春宴的确有意思。”
......
曲水流觞进行地如火如荼,七星阁车马盈门,门庭若市。有人为瞧上一眼琼州四郎挤破脑袋,有人为一举成名绞尽脑汁。只有杨晔闲着无聊,靠在阁楼旁数着下方的白梅花。
“子絮,你说皇帝什么时候许你回南疆?”韩睿一个人呆不住,写完一首诗后就找着借口来寻杨晔,“哎,在这琼州呆久了,怕又养出一副娇骨头。”
杨晔今日穿了一身鸦青束袖衫,羊脂白玉打磨的玉佩垂在左腰旁,下摆上是积雪浮云的绣娘一针一线勾出来的银丝兰花,衬着他整个人丰姿潇洒,气宇轩昂。他坐回席间,打掉那只在作弄仓寂的手:“别逗它了,这几天没能飞尽兴,脾气可大,你若不怕被它啄,就当我没说。”
仓寂是杨晔养的鹰鹫。当初杨晔在南疆练马,这只鹰鹫就落在他肩头,鹰爪上还带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五部七营并没有训鹰的习惯,杨晔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他把鹰鹫带回大营包好伤口,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养了起来,并且取名仓寂。
韩睿在仓寂即将下嘴啄他前收了手,他拿出木盒子,夹着生肉讨好地递到仓寂面前,高傲的鹰鹫叼着食物飞到杨晔的右肩头不理人了。
“南疆局势复杂,瞬息间都在变化,我们久未归营,怕是恐生事变啊。”
杨晔喝了一口茶,还没能开口说话,就被楼下突然的惊呼声打断。
“不好啦,赵侍郎死啦!杀人了!”
他望着下方慌乱的人群,恍然觉得大事不妙。
今日之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