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站在你面前的讲台上,含蓄地作自我介绍,黑板上的端正粉笔字了然的告诉他们——我不能说话。
你坐在第一排不屑地环胸哼声,在偌大肃静的教室里显得很浩大,周围同学们的目光带着奇异在你脸上游荡。
“不过是个乡下哑巴,有什么奇怪的,土里土气!”
我写粉笔字的手僵住了,写老师不明白平常一向品学兼优的你为何与我过不去,一视同仁的老师呵斥你的无礼,把你公然叫教室外面罚站。
自此,你对我更加反感,在学校从来不允许我叫你妹妹。
你知道吗?因为你这番话,在班上我就真的没有朋友,原本总人数就是整的,所以我独自单桌坐在靠窗的位置。
在家里你我互不干预,在学校你处处与我作对,我经过你与他们身旁,总能从你们的对话中听到我不好的事,于我不利的流言四处学校论坛飘扬。
几天过去,又有一位转学生转到我们班,一头浓密自然卷的短黑发生于他白皙的额上,风度清俊的外表加上能与你匹敌甚至优于你的成绩,站在台上正自我介绍的少年立刻吸引了每个人的崇拜,老师看到他的各科学习情况后都舒眉投来一记赞赏的眼光。
我想,这就是好学生与学渣的不同特殊待遇。我怎么都不会觉得他会是我同桌。
但我忘了,我一个人独占了两个位置,所以当他走到我身边时,虽伤了许多女同学的心,却也是情有可原。
我尴尬地看着两个桌面下面堆满了摆放的课本,脸色羞赧地把里面的书抱出来,位置一点点被腾出来,我的手心却积起细汗,然而,他看起来并不着急,友好的向我伸出友谊之手,其修养素质可见一斑。从这个角度抬头,他的黑色星眸般的眼角似乎若隐若现一颗小小的点痣配上俊俏的嫩脸没有一丝违和感。
等书全都挪出来,他已经正身坐下来了,阳媚弯起嘴角的冲我一笑,礼貌不失风度:“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御易。”
我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索性全都被接下来几天的自卑感没入。
他上课并不怎么认真,坐在他旁边,袭来的鲜氧都在冷却,但他很多次都丢三落四,拉下脸皮笑嘻嘻地借我东西,我想,他是知道我不能说话的。
英语老师叫他和你一起站起来朗诵两篇很长的课文,你们流利的口音取悦了除我外所有人的心灵,我嗓子流过一些痒意,你得意的往我这边瞥了瞥,原本你对他的敌意少了很多。
你们站在一起如此般配。
我们当着默默无闻的同桌,偶尔他会时不时跟我开几个玩笑,相反的,我回以他的就是冷冻的僵笑,自知没趣的我们桌子中间渐渐多了条三八线。下课后,你经常会等他一同回家。
接触多了,御易也就认识了你,一改冷若冰霜的面貌对待你。
我心里仿佛某些甜蜜的小幻想被捅破,嫉妒心熊熊燃烧。
也许是身边多了些压迫,也许你自知与他之间的差距,每日晚归游玩的你居然与我并肩难得在一起看书写作业到很晚。
妈妈只有在看到你高昂的分数时,才会绽开何时邹眉的眼角,松下心来,但不代表这个家不会破裂,那一天终于来了,下课回家的你偶然路过他们房门,从门缝中传来的剧烈的争吵声把你吸引了。
你听见爸爸冷漠低沉的声音:“只是离婚书,请你签下名,财产可以大部分归你,除了香芋必须归我。”
透过门缝你明晃晃地看见妈妈眼眶红了,半蹲在地上哭泣“你就是为了她这样么,为什么,她有什么好的,她不是我的女儿吗!”
“别执迷不悟了,就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我才离婚,我和你早就不可能了!”
你终于听不下去,用力推门而入:“为什么要离婚,我恨你们!”
他们愣愣地看着你砰地一声关上门,眼泪在你眼眶里打转——回家我得知,你离家出走了。
找到你的时候,天色清冷,你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地蹲在酒店的一个角落里发抖。
离婚这事暂且被搁置下来。
你依旧很晚回家,你不愿面对冷清争吵的父母,爸妈表面上恢复到了以前,实则只不过在你面前弄虚作假。你阻止不了便逃避。
期中考试排名出来,他毫无压力的轻松的占领第一,你则继列第二,我清楚地看到你向他道贺时眼中的欣喜——当然,还有失落。
御易习以为常的接受所有人的赞赏,跟你聊了小会儿,就往我这边缓缓走来。
抬眸,我赶紧捏紧了手中的成绩单,窗外透过的余光照在他细碎的卷发上,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并且语气轻佻地说:“程香芋,你考的怎么样,我第一哎!”
我心里闪过莫名的欣喜,明明御易并不是阳光活泼的类型,更偏于较冷的那种。再望你直直的盯着我,我瞬间感觉全身毛骨悚然。
凭什么,我要这样惧于你,你就可以过得那么好!
我腾地站起身,默不作声咬牙,腋下夹着一堆书,走向他擦肩而过,内心是鼓起了多大勇气,好不容易在他微带惊异的眼神里走离,本想松一口气,背后却传来他的低声呼唤:“你的成绩单——”
“别!”我反射性的转身呐喊,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见他弓弯斫长的下身拾起那张单薄的纸片,眼里散发出的显而易见的哑然击碎了我一直来卑微的存在,时间戛然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