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识爱恨,一时心动一生心动。
初见薛如是前蓝启仁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然会有如此女子。在蓝启仁短暂的十五年人生中他所了解的女子无一不是温柔娴静,小家碧玉类型的仙门淑女。所以当那人从天而降落入他怀里,将他撞翻在蓝氏山门外的灌木丛中时,茫然与无措第一次出现在雅正的蓝氏二公子脸上。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小哥你没事吧。”少女从他怀中爬起,佩剑落在他身旁。
“我第一次来云深对这边不太熟悉,刚刚御剑出了点小状况。实在是对不住啊。”少女双掌合十,满脸歉意。
蓝启仁抚平衣上皱褶,一脸不悦“云深不知处禁止急行,你犯了戒当罚抄蓝氏家规三百遍。”
“那不是还没完全到云深不知处嘛。再说我这不是第一次来云深么有些规矩还不太懂。”少女捡起佩剑,“仙友就不必如此苛责了吧。”少女探头看了看四周,笑容谄媚,“反正没人看见,仙友不若就当此事从未发生如何。”
“……”蓝启仁被少女的无赖样惊呆了,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女子么。
“违反蓝氏家规,当罚。”蓝启仁面色更冷了些,抓住女孩的衣袖就往山门里拉,“随我至藏书阁罚抄。”
“我不去,你撒手,给老娘撒手听见没?再不撒手小心我削你啊。”少女挣扎着,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
蓝启仁已经没有好脸色了,一个往里拉一个往外扯。只听见刺啦一声,两人一个踉跄。少女的衣袖出现在蓝启仁手里,而少女光洁的藕臂暴露在空气中。
“我操,我的衣服!”少女一脸震惊,
“……抱歉。”蓝启仁背过身,
故事的最后,少女咬着笔杆满脸不开心的瞪着蓝启仁,被撕裂的衣袖松松套在手上。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少女据理力争由《雅正集》换上的《礼则》。
蓝启仁坐在上方,心里想着来家规要再加一条‘云深不知处禁止御剑’了。明日就去同长老们商量。
蓝启仁抬眼看向少女,少女立马乖乖低头抄写。夕阳落,月色出,少女递上书册小心翼翼地观察蓝启仁的表情。
女子字迹娟秀带着股前人风骨。这让蓝启仁稍稍对她改观。翻开书页,入目的是少女的名字。薛、如、是,如是?蓝启仁记得如是两字乃出自《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啊?我还有个字号单单一个月,薛月。蓝二公子你有没有小字啊?”
蓝启仁没有开口,他的小字?自从兄长闭关后就已经许久没有人唤了。
“怎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啊。”少女在他面前摆摆手,
如是我闻,止观入道,注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难言结局。弘扬佛法无上珍贵难,以无常、苦、空和无我来止使心从杂染中解脱更是难。
唯有你是我的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云深不知处的那三年里不会有人知道向来以严苛板正出名的蓝氏二公子在那三年里打破了自己多少底线。
听学弟子中有一女弟子是抱山散人的徒弟名为藏色,性子欢脱随心与薛如是可谓是‘臭味相投’。她们两人在云深上房揭瓦,逗猫逗狗的顽皮事做了一大堆,可偏偏两人又生的一副好容貌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狠不下心来重罚。蓝氏的长老们对她们二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乎蓝启仁只好天天盯着她二人抄书,以此来减少她二人闯祸的频率。藏色心眼多十次抄写里她总能想法子躲过去八次 ,而薛如是只能在蓝启仁的注目下抄完一本又一本书册。
三年听学,蓝启仁乱了三年的心。那时的他尚未看透情爱,兄长又闭关不出,没人能告诉木讷的蓝二公子何为心动。
临别在即,蓝启仁撞见了金光善向薛如是倾诉爱慕之意。女子笑容灿烂,是了金光善是兰陵金氏的长子 身份尊贵又有一副隽秀明俊的相貌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如玉少年郎呢?蓝启仁只觉得心底苦涩非常,只好转身离开。不想纯白色衣角落入少女眼中。
“金公子,我有喜欢的人啦!”少女眉眼弯弯,眼神落在远处,“所以啊,你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哦,当然,藏色不行,她喜欢魏公子,魏公子也喜欢她。”
金光善有些尴尬,顺着少女视线看去,只见白色衣角翩翩。蓝启仁?金光善只觉得自己挫败的很,他居然比不过一个木头?看着少女明丽的脸,金光善只觉得眼前的美人或许是个瞎的。“……那就不打扰了。”
深夜凉秋,浴桶的雾气盈盈散在空气里蓝启仁刚刚褪下外衫头上就掉下一个人。蓝启仁反应迅速退离桶边。
少女不偏不倚落入浴桶中,砖瓦的碎片落了满地。少女探出头,朝远处的蓝启仁笑。“蓝二公子,这屋顶得修了。”
少女的笑容刺痛了蓝启仁的眼,她今日对金光善也是这么笑的。
心口闷得慌,蓝启仁语气冷硬“薛如是!你疯了不成。”
少女微愣,四肢并用从桶里爬出来,一步一步靠近蓝启仁。
“蓝二公子,你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少女讨好的扯着少年的袖子。
“你简直不知羞耻,你可知男女有别,你这么做简直有违,有违………”少年气的不行,一把把袖子扯回来。
“有违妇道,对吧!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个。”少女撇撇嘴,小声喃喃,“不就是看了你洗澡么,跟妇道有什么关系。”
“你——”
“我什么我,我都说了,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有意看你的,谁知道你正巧在洗澡啊。”
蓝启仁无言,不再多看少女一眼转身离开。
少女低头,莫不是他不喜欢自己?都三天了,从收到那只纸青蛙后,他一直没给她答复。难道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薛如是吸了吸鼻翼,“呆子,我明日就走了,也不同我告个别。”
那年的云深不知处,蓝氏弟子们看见一向雅正端方的蓝氏二公子居然在云深疾跑。等到蓝启仁赶到山门时,原地只有藏色一人。
“你来晚了,小月儿已经走了许久。”看着因为疾跑而面色潮红呼吸不匀的蓝启仁藏色有些惊讶。
蓝启仁默然,袖子里藏着一枚青玉腰佩。在她离开之后,他才彻底明白他对她的不寻常从何而来。胸腔里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今生相逢皆是错。
再得知薛如是消息时,已是三月后,她灭了株洲木氏满门,将清平城赵氏一族全部毒哑。再见她却是在渡口,他亦在围剿她的百家之列。他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对他的怨气与失望。
他听着她一字一字说出她的不平以及她的诀别。他想告诉她,他错了。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的月亮碎了。
一切尘埃落定,他听见兄长唤他的字。脑海中突然间出现那年在藏书阁她笑着问他他的小字是什么?他还没告诉她呢,蓝启仁低头摩挲腰间的青玉腰佩,上面刻着他的小字。他原本是想将玉佩送给她的。只是,余生漫长再无机会了。与藏色直观的痛苦不同,蓝启仁没有流一滴泪。他的犹豫和对她的不信任使他失去了为她流泪的机会。他寻遍整个江畔也寻不到她半点身影,只在芦苇荡中寻到一条黛青色发带。
真相来的有些晚,聂宗主信守承诺查明了背后的真相。薛氏因为薛重亥曾经一度不容于百家,只能隐居于深山。而多年前,赵氏家主在山中遇险幸得薛氏家主相救,赵氏家主得知了薛氏的隐居之地,离别时发誓不会让人知道薛氏所在否则全族断舌。而株洲木氏家主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是薛重亥曾留下一本诡道秘术,其中包括阴铁以及长生的秘密。求长生道心切的木氏家主与赵氏密谋得长生道后两家共享。木氏根据赵氏透露的位置,带领弟子杀入薛氏隐居处只为寻得秘术。薛氏百年以来不问世事,族人尚文而不尚武,终惨遭灭族之灾。真相大白,无人再为株洲木氏与清平城赵氏喊冤。
真相大白,世人皆知薛氏无辜,可都默契的不再提薛如是的名字。薛如是这人为族人报仇却被百家围剿最终以死鸣冤,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人人都是推她入江的凶手。蓝启仁有时会重游故地,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江川,滚滚江水中躺着他爱的那人。
蓝启仁悔,所以他在深夜描摹丹青。无一不是她,笑的,哭的,生气的。一幕幕都是她,一幕幕都刺痛他。
窗外的树苗刚刚高度接近窗沿,夜风卷起夜色,仿佛要将树苗吞噬在黑暗中。他提灯推开门,一抹微亮在风中跳动。走近树苗,替树苗挡风。亮光熄灭,衣衫翻飞,人影落寞。
恨到归时方始休。
蓝启仁的手忍不住颤抖,发黄的纸张上落下水痕。原来,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他明白的太晚。那个月华如水的夜晚少年红的不只是耳尖更是那最纯真的绮思。长梦终醒,一错再错。
见到酷似她的少女时,蓝启仁才发觉十八年间他对她的思念日益激增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他不舍见到她的女儿受苦,在得知王灵娇除祟受伤后,他控制不住自己竟然苛责了一番蓝曦臣。见她受罚又忍不住为她开小灶,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与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
蓝启仁合上锦盒,将盒子放回书架暗格里。微风起,浮云散,明日更将好。
有没有人知道叔父的小字啊?嘿嘿,这是第二版或许以后还会调整。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