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据说人在临死之际最后默念的，是其穷其一生的执念。〉

黑瞎子好久没有想起解雨臣了。

这一次想起他是从黑瞎子摸到自己眼角的皱纹时开始的。

黑瞎子愣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开始衰老了。他的体质特殊，有很长的寿命且不会衰老，但一旦开始衰老就代表他时日无多了。他将会在几个月的时间内迅速老化、死去。

黑瞎子从北方的草原赶回了四九城。

四九城变化很大，黑瞎子差点找不到路。想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回来了。上一次回来还是在解耀景去世的时候。那是解雨臣的养子，又一个被困在解家的可怜人。

应该去看看他，黑瞎子想，不然解雨臣该怪他没有照看好小景了。黑瞎子笑了笑，拿了两瓶啤酒去了解家陵园，在解耀景的碑前慢慢喝完，然后摸了摸墓碑，就离开了。

解雨臣是什么时候死的？黑瞎子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院子里的海棠开得特别艳。

黑瞎子笑，他又想起解雨臣年轻的时候，美，比海棠花还美。

他记得解雨臣走的那天他好像握着解雨臣的手，在解雨臣阖上眼睛的前一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解雨臣就微笑着去了。

说了句什么呢？黑瞎子摇了摇头，记不起来了。

黑瞎子回到了那个小院，因着解家的势力，这个小院一直没有被拆。他径直去了后院，意外的看到竟有一株海棠树。不是原来那株，黑瞎子想，那树活不了那么久，应该是小景后来又重新栽的。

在最后的日子里，黑瞎子一直呆在这个小院里。

眼角的皱纹又深了。黑瞎子满不在乎的摸了摸，哼着歌慢悠悠的给海棠树浇水。

黑瞎子靠在海棠树旁，闭上眼睛闻着花香。没有时间了，他清楚的知道。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黑瞎子没有睁眼，只是用老迈又嘶哑的嗓子喊了声，

“哑巴。”就算是打了招呼。

张起灵在黑瞎子面前坐下。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黑瞎子只在吴邪的葬礼上看见过张起灵眼底深藏的哀伤，很淡很淡，很难察觉到，但黑瞎子还是看得分明。

吴邪葬礼结束后，张起灵就走了。黑瞎子再没看见过他。哦，后来在王胖子的葬礼上还看见过一回，这是第二回。

相顾无言。

黑瞎子缓慢的睁开眼，抬头看了看满树的海棠花，突然大笑了起来，边笑边不住的咳嗽，笑了几秒后就停了下来，但嘴角还是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哑巴，我好像栽了。”

“你早就栽了。”

“啊，是吗？”黑瞎子喟叹了一声，轻嗅着花香再次闭上了眼。

“解雨臣走的那天这花也开的特别好看。”黑瞎子道。

海棠亭午沾疏雨。便一饷、胭脂尽吐。

真好看啊，黑瞎子想。

呼吸渐渐停止了。张起灵起身，离开了。

“解雨臣。”

这是黑瞎子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