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逼仄狭小又漆黑的小屋子里的一张单人床上。
顾奚玖怔怔的看着苍白的床板发呆,脑海里回旋着主治医师的话。
医生顾女士,照您抽取的血样化验单来看我们建议你再做个全面检查。
顾溪玖为什么?我不就是个肠胃炎吗?
医生对不起,我们需要你进一步的检查才可以初步断定结果。
顾溪玖为什么还要初步断定?难道我得了不可医治的病吗?医生我……
医生你去检查了才知道,不检查我们也无法确切断定。
*
医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这还只是中期,一切都未晚,只要好好治疗……
顾溪玖拿着病历本,怔怔出神,口里喃喃:
顾溪玖肠胃癌……
医生顾小姐,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在医院进行精密的化疗,如今这个病在前期发现还是可以做保守治疗的。
顾溪玖无声摇了摇头,抓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各类检查单子,摇摇晃晃起身离开。
保守治疗?真是可笑,自己存的那点钱就算全部搭上了她这条命就能救回来吗?
……
顾溪玖嘶……
因为疼痛,而倒吸一口气。
女人自床上爬起,身上披着一身松垮的睡衣,她黯然的从床头上拿起久不抽的烟点燃,然后走至外面,一口一口沉闷的吸着。
都说男人吸烟是因为寂寞,那她吸烟呢?是什么?
窄小的单人房里,一张单人床一个梳妆台,一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以及简易衣柜上杂乱无章的衣物,房间里只有一个狭小的阳台通风口,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女人,女人一头亚麻色清爽利落的短发,几平米的房子里开着一盏小夜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昏暗之下只见女人低头沉闷的抽着烟的模样,她有着深邃的眉眼,笔挺的鼻梁,白皙乃至苍白的五官,若不是见天鹅颈般光滑平整的脖颈,肩带松垮若隐若现的胸脯,雌雄莫辨的脸庞俨然就是一个美男子。
忽然,放置一边的手机歌声响起。
幽暗卧室里,只见那人高挑瘦弱的身姿寂寥扶风,宽大的睡衣里好像是一堆空气,称的那细腰只堪堪一握。
她细眯着美眸,半慵懒半魅惑。
顾溪玖喂。嗯……
顾溪玖到底出什么事,你能不能不要吞吞吐吐
未知人物……
那边急切的叙述着,闻言顾奚玖愣了又愣,脸色越发苍白,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可遏制的轻轻颤抖着:
顾溪玖你……说的是真的吗?
未知人物阿姐,你赶快回来吧,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办,你知道的妈妈不能没有爸爸,你……尽快回来吧
那边的人说着硬咽的挂断了电话。
女人怔怔的发着愣,眼泪猛然砸在捻在手中的烟头上,烟被苦涩的泪湮灭。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会经历生离死别,曾经我们一度过度索取,以为会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可当我们渐渐聚少离多,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远去我们终于知道没有什么所谓永远、永恒,人心都会变的,我们变得越来越难以猜测,难以看懂,终于,我们麻木了,不再相信曾经坚信的,我以为的都败给了现实的残酷,没人告诉我怎么挽回,但你告诉我,我还有你们,家人是永远不会分离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就连陪我们长大的你们也都要走了么?就连,我最不喜欢的你,最憎恶的人都要离我而去了么?这怎么可以……
顾奚玖昂头低低的沉闷的发笑。
这一次,顾奚玖,你也在劫难逃了吧……
她紧紧捏着手机,那纤细修长的手丝丝泛红,痛楚仿若未察。
彼时,一道轻声断续的敲门声细细弱弱的传来。
“叩——叩叩”
昏暗的灯光下她微微皱起疑惑的眉头,不解的走出去。
扣动门把手的房门打开,一股刺鼻的腐烂味传来,高贵而冷艳的贵妇顿时厌恶的皱起眉。
只见阴影里站着个高冷的帅哥,‘他’亚麻而凌乱的碎发之下一双漆黑的眸沉沉的定定的看着她,毫无温意,只叫人胃里生寒。
顾溪玖你是?
顾奚玖打量了她许久,却根本对这号人毫无记忆!许是她的气质过于不凡,而她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一个长得艳丽气质也出众的女朋友,这个女人俨然就像电视剧里的女明星那般漂亮、高贵、冷艳。
贵妇冷冽的目光细细的上下打量她。
顾奚玖幽暗的眸子深沉的看着心怀不轨来意不明的女人。
贵妇微笑着说:
唐晓我是唐晓,诗百达慕氏企业老板娘,子兮的亲生妈妈。
顾奚玖一怔,稍纵即逝。
脑海里闪过这阵子有关于慕子兮的记忆,那个妮子我好像有一个月都没见到她了……
唐晓淡笑却笑不达眼底,她突然握住顾奚玖的手,十分和蔼的道:
唐晓不请阿姨进去坐坐吗?
嘶,好冰凉的手!
顾奚玖面上一惊,猛然甩开她的手。
这女人这么怎么吓人?!跟个女巫婆似的!?
受到惊吓的顾奚玖恍然低下头去,站在一边,那女人便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倨傲的哒哒的走进来,那黑麻麻的屋子只点着一个小夜灯,她真怕她会一个踩空摔个狗吃那啥。
顾奚玖开了亮堂的大灯,白炽的日光灯刺目的很,她的屋子里没有沙发座椅,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要叫这尊大佛客坐哪好。
贵妇微微皱着眉,目光有些嫌恶。
细腻的顾奚玖注意到她的神态,不禁目光微微黯然,落寞的她想起第一次慕子兮,那个突然间又一次出现在她生活里几年都不曾见过的老同学兼曾闺蜜,想起和她又一次相遇不久后她也是这样冒然的不请自来。
当时她的样子是怎样的呢?
嗯是的了,和这扮相时尚的老妪婆一样,精致的眉眼里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慕子兮这就是你的住所?
这些年你就过成这个鸟样?
顾溪玖面色一僵,呐呐道:
顾溪玖够温饱就行。
她没读过多少书所以让她说漂亮话,她也着实不会。
慕子兮走吧,别住这了,去我那,我那里房子房间都很大,这里住着多难受,太压抑了!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走吧走吧。
顾溪玖……
眼前一晃,顾溪玖回神,只见对面粉妆扑的快要掉下来的女人冰冷而刻薄的眉眼。
唐晓站在她的屋内,也不坐,只见她漫不经心的说道:
唐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了,并且我女儿生日那天你来过,我见过你,你是我女儿的朋友对么?
顾溪玖……
唐晓笑不露齿,深红色的口红配合着一张一合的嘴巴是那样夺目。
唐晓孩子,你得了不治之症对么?
顾奚玖如堕冰窟,身子僵硬在原地,这仍然是她不可触碰的禁忌。
是的,她快要死了!
见此,她不露声色的笑了,一切了然于心,唐晓的声音突然变得越发温和,低柔:
唐晓孩子,别怕,阿姨没别的意思。
顾奚玖只觉浑身越发寒凉。
唐晓见那孩子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惊惧,身子更是在轻轻的颤抖,她睫毛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于心不忍,只不过稍纵即逝,她敛了敛目光,有些哀伤悲痛的看着她,温声道:
唐晓你听我说,你别怕,你知道吗,小兮那孩子也病了,她恐怕没多长时间了,孩子,她和你一样在忍受病魔的折磨,痛苦的煎熬着。
顾奚玖傻了,愣愣的看着她。
唐晓可是你还好,她便不好了,子兮恐怕没多长时间了
说罢,那女人眼泪簌簌落下。
一天接连噩耗,顾溪玖有些麻木,只听她麻木冰冷的声音道:
顾溪玖她得了什么病。
唐晓心脏病,晚期,已经在加速衰竭,她很痛苦。
顾溪玖……
那一刻,顾奚玖的脑海里滚过关于那段日子以来她与慕子兮种种看似和谐又处处透着诡异的相处模式,她苦笑一声,一时间都明悟了。
……翌日
医院,病房外的长廊上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顾奚玖神色复杂的看着里面昔日的漂亮可人儿。
前几日还神采飞扬的人儿,怎么这会就苍老了十多岁,这就是病魔吗?呵呵,真是可怕。
慕煊赫顾小姐,听说你愿意给我妹妹捐献心脏?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男子一米八几身材颀长健硕,年龄约有三十出头,可年轻帅气的五官却丝毫看不出他是个上三十多岁的大叔。
顾溪玖谁和你说这话的。
顾溪玖冷冷看着他道。
痛吗?撕心裂肺的痛,可是值得。
最后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慕子兮。
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44栋楼里。逼仄狭小的房子里一片漆黑,里面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人。
她完好无损的躺在单人床上。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手机,两张银行卡,一个身份证。还有一封信。
银行卡里,其中一张是唐晓作为条件的报酬,一百万。
还有一张卡,是她为父母尽的最后一点绵薄的孝心,10余万块。
信里写着:
不要为我而伤心,不要为我而落泪,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生活。那里或许很美好,没有尔虞我诈,我走了。或许我的灵魂还在,以另外一个形式存在着。
我爱你们,我的爸爸妈妈。
阿九。
柜子上的电话响个不停。
显示屏上亮着一个名字。
顾祁演。
来电显示十几个未接电话。
一个星期后,该女孩被其探亲的家人发现死于家中,排除他杀。
只是家属发现该女孩胸口纹着一朵艳丽的玫瑰花。
只是谁能想到女孩纹着艳丽的玫瑰花处的胸口竟是被挖去心脏后缝补完让其纹上去掩饰行凶买器官的证据。
那里,不过是一个空壳子,一个没有了心脏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子罢了。
唐晓,真是好手段!
唐晓可是你还好,她便不好了,子兮恐怕没多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