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三年(以十月为首)十一月十七日,谨遵太后懿旨,迎盖侯王信之长女、女官栀桦入后宫,受封夫人,赐住飞羽殿。
“小泫泫,你怎么不让我在栀桦受封前醒来?”伊泠玉欲哭无泪,一觉醒来,她的贴心小栀桦,居然就被刘彻那个大猪蹄子给染指了。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现在她醒来还有什么用呢?
“说得好像当时你在,就能阻止似的。”泫音很不屑地冷嗤。
伊泠玉语塞,是,她的确阻止不了,也不能去阻止,栀桦作为王家女儿,入宫为妃是她既定的命运,谁都无力改变。
想到自卫子夫入宫后,栀桦便郁郁寡欢,连宫务都开始将一小部分推给她亲自处理了,伊泠玉暗自叹息,继续向袭香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
其实也不能算是突然,一切早有预料。
虽然伊泠玉和刘彻做得隐晦,可入宫不过四个来月,卫子夫便一连升了好几级成了八子,哪怕有金蕊清音几个做靶子,也着实扎眼。那些年轻气盛的妃嫔或许没几个看出来,可作为后宫赢家的太后,又怎可能一点都不起疑?
卫子夫背后有平阳公主和伊泠玉的支持,又很得刘彻的心,太后怎会放任自流,继续作壁上观?栀桦,不过是她早就埋好的一张底牌,契机已到,自然要下场一争,哪容得栀桦愿意与否?
为了平衡之道,刘彻这次并没有再拒绝太后的提议,或者说,早在他打算把卫子夫接入宫中之时,就已经决定舍弃栀桦这个亲信下属,让她成为他庞大后宫中,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栀桦如今在哪?我要去见她!”
数月未见,如今形势大变,伊泠玉很担心栀桦,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便要冲出去,不料,却被袭香与楚服齐齐拦住。
“娘娘,天色已晚,还是明天再宣王夫人来觐见吧。”楚服忙道。
袭香却没这么委婉,直言道:“今日陛下临幸飞羽殿,娘娘您这时候去,恐不太方便啊。”
伊泠玉看向窗外,此时天已经开始黑了,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得难受。
“告诉我,栀桦这两个月来,过得好吗?”
楚服和袭香对视一眼,有点迟疑地道:“算是不错吧,陛下对夫人多有垂怜,时常去飞羽殿,如今宫中,也算是头一份了,不知让多少人羡慕眼红呢。”
头一份?伊泠玉心中冷笑,看来刘彻这是又给卫子夫找了个挡箭牌呀。
只是说到底,虽然心疼栀桦,与栀桦交情再深,在伊泠玉心中,那也是比不过作为段淋雨前世的卫子夫的,她与刘彻并无二致,在卫子夫面前,都会选择牺牲掉栀桦。
了解到,栀桦做了夫人后,在太后的授意下,依旧管理着宫务,在宫中地位尊崇,又深受刘彻恩宠,一时间,风头莫说盖过了一直未出头的卫子夫,就是自己这个皇后,因着这几个月的深居简出,居然也被压在了下风。
现在竟有不少低位嫔妃跑去飞羽殿奉承栀桦,甚至,在外人眼里,她与栀桦分庭抗礼,俨然一副反目成仇的架势。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嘀咕,她们什么时候会正式撕破脸,这真是让伊泠玉哭笑不得之余,头大又无奈。
再见到栀桦,伊泠玉险些要认不出她了。
浅褐色金丝嵌玉盘龙结微微晃动,素白作里,层层丝绣衣袂垂下,暗金色络线勾勒大朵栀子花,一丝一缕皆是华贵精工,发髻样式十分繁复,一股玉笄插入,光滑乌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
栀桦是个美人,这在伊泠玉穿越来,第一眼见到她真容时,就知道,可她从没想到,褪去白底镶红边的女官服,换上这身华贵的宫装,栀桦能美到这个地步,温雅娴静,贵气逼人。
“娘娘,您终于醒了。”对上伊泠玉感慨惊奇的目光,栀桦神色有些复杂地道。
伊泠玉叹气,“抱歉,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栀桦一笑,“娘娘莫要自责,这是早就注定的,是栀桦的命,与人无尤,娘娘帮栀桦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若非当初伊泠玉执意要把宫权交到她的手里,如今,她在这宫中,又哪来这么大的权势?太后又岂会这般重视她这颗棋子,而非视之为生育工具?
“再者说,栀桦都这般年纪,本就该嫁人了,能入宫服侍陛下,是栀桦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若还不知足,说什么不甘愿,让人听了,还不说我矫情造作,虚伪恶心?”
伊泠玉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能举杯默默喝水。
是呀,一夕之间,从一介区区女官,一跃成为这未央宫除了皇后外,地位最高的女主人,还手持宫权,帝王恩宠,太后支持,除了暂时没有儿女绕膝,简直就已经站在了人生巅峰上。
在宫斗文里,玛丽苏女主都没这么顺遂,在所有人看来,还不知怎么羡慕嫉妒恨,咬碎银牙呢。
只是作为栀桦唯一的朋友,伊泠玉又岂会不知栀桦内心所想?这个温婉通透的女子,从来没有什么野心,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甚至没有嫁人生子这种事。
因庶出被丢弃的儿时经历,让她早已立誓,将一生都奉献给医道,从无二心。
哪怕如今被架到了这般显赫高贵的位置上,她也志向不改。
想到心愿池里,栀桦的心愿石上,从未改变的‘静心钻研医术’六字,伊泠玉紧紧握住栀桦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眸,坚定而真诚地道:“栀桦,你放心,我会让你实现心愿的,终有一日,你能摆脱这些恼人的枷锁与羁绊,专心做你想做的一切,再无人置喙分毫。”
栀桦怔住,对上伊泠玉格外认真的明眸,心下触动,虽觉得这一天很难实现,可还是莫名地生出了股期待来,回握伊泠玉的手,嫣然一笑,道:“栀桦等着这天的到来!”
月影流水,秋风夜香。
兰之猗猗,静雅其姝,猗兰殿不负此名,种植着不少珍品兰花,就是雕栏玉柱上也镌刻了栩栩兰姿。清悠雅致,扶疏绿影,竹韵幽幽,浑然不似未央宫中的一方寝殿,反倒像是被江南水乡之气浸染了个干净般,纵然依旧是身处巍巍皇庭,却给人几分身临田野山水之错觉。
偏殿内室,卫子夫一袭蓝色宫装,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霁月为其拆卸簪环,旁边还有宫人在铺床拉帐,一副要安置睡觉的架势,不料门口却传来了圣驾的通传声。
卫子夫匆匆迎驾,看着刘彻缓步走来,惊奇地行礼问道:“陛下今日不是该去椒房殿吗?怎会?”
刘彻挥退宫人,径直走到案边坐下,将卫子夫给他倒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没好气道:“我是去了椒房殿,可被赶了出来。”
卫子夫错愕,可随即却是反应了过来,喜道:“这么说,娘娘醒了?”
伊泠玉一睡四五个月,楚服虽然模仿得活灵活现,可也瞒不了和其有秘密关系的卫子夫,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时,但她找刘彻说这件事,刘彻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伊泠玉胡诌的来历完整告之与她。这让卫子夫惊奇之余,很是感动,开始犹豫,是否要告诉刘彻,自己与伊泠玉相认之事。
本来时间这么久了,卫子夫还担心伊泠玉会不会出了意外,不料刘彻突然这么说。
本来每月刘彻都会去椒房殿留宿十次,可随着卫子夫入宫,宫中妃嫔多了,就将次数减至六次,而今日,本是定好的日子,试问楚服怎敢将刘彻拒之门外?只能是伊泠玉已经苏醒了。
“可你不是说,她很需要你的龙气?这才刚醒,应该急需得很,怎会把你往外赶?”卫子夫好奇地问道。
刘彻叹息道:“自是为了栀桦之事。”
卫子夫微怔,随即也明白了。
入宫这么久,她也看明白了伊泠玉与栀桦的友谊,栀桦其人,她也很是欣赏,哪怕如今共侍一夫,心里略微别扭吃味,可因着熟知栀桦的心思,也是引以为友的。
“泠玉与栀桦交好,又因阿娇姐之事对母后心有芥蒂,很是不满母后要栀桦入宫为妃的提议,之前我一直拒绝推脱,她尚且怕栀桦吃亏,还把宫权拱手奉上。如今乍然得到栀桦封夫人的消息,简直气炸了,我这一去,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说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祸害了你还不算,还背着她染指了栀桦,把她这唯二的姐妹都给拐走了,直把我给轰出来,关在了门外。”
刘彻好气又好笑,“幸好今日是卫青值夜,一早把其他人支走了,不然,那么多人看去了,还不得起疑生事?”
卫子夫颔首,的确,帝后不合吵架尚在其次,主要是这吵架的原因,居然是为着两个多月前就册封了的夫人王氏,真真是古怪。
若是善妒不满,为何早不闹,非要时至今日才发作?这怎能不让人生疑?
还不等卫子夫宽慰刘彻消气,就觉自己被拦腰抱起,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双臂环上了刘彻的脖颈,感觉到刘彻正抱着她往屏风后的床榻走去,有点发懵。
“子通,你……”
“她不是说我祸害了你吗?那我还就非得可劲地祸害了。”
细细密密的吻从卫子夫的眼皮上落到她秀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妖娆艳丽的脸蛋上都留下了他的痕迹,两人的呼吸也随着这缠绵悱恻的亲吻变得粗重,变得炙热……
“子夫,我们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