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盼周珍的声音盼了好久,否则也不会听到她的声音便走不动路,乖乖的听她蛊惑他,最后被迷药迷倒。
如今再听见,他依旧控制不住心弦微颤,这世上有一个人总是那么有本事,轻轻一声便让他失掉所有理智。
谢允摇头,“不是的,那日在木小乔山谷中,你若不是刚好前来,将我们放出去,我也是打算动用自己武功的。”
“因为你的缘故,我才阴差阳错地多活了一年,四十八寨的事不过还你一个人情而已,不必太过介怀。”
周珍抬起头,眨眼间透出水波粼粼的无辜,她扳过谢允冰冷的手心,用力的写到,“那又如何?”
就算不是因为我,我就能不管你,看着你死吗?
她是那样的用力,力气透过手心传到谢允的心口,她在告诉他,她在乎他。
谢允另一只手微微颤抖,垂下眸,连头都不敢抬,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谢允的手太冷,冻的周珍手指微微发红,谢允见状收回自己的手,吃了一口菜,心里默默吐槽这菜十分不怎么好吃。
“你不奇怪为什么我内力那么深厚吗?”周珍拿出小板板,“和我一样,被别人传的内力。”
“珍女侠真是诸葛再世,聪明绝顶啊!”谢允喝了一口凉汤,差点没被咸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到,“是我师叔强行以真气打通我周身经脉,将毕生功力分毫不剩地全给了我。”
这相当于一命换一命,当年的山川剑将内力传给女儿后,不久便死于非命。
“且不说这是苟延残喘、不孝之命。而我活着一天,我小叔的江山便不那么名正言顺,凡是被他触及到利益的,都会时时以我掣肘于他,我就是个内斗的筏子”
“再说惨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赵氏内斗一天不休,南北一日难大统,仗还得打,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惨。”
“因此我这又是祸害天下的不忠之命。既然不忠不孝,多活一日已是多余,对不对?死了岂不是…”
这个多嘴的被周珍用凉馒头堵住了嘴,谢允拿出馒头,愣愣的看周珍写到,“固知一死生为虚妄,齐彭殇为妄作,但人活于世,必得好好活。天无绝人之路,”
“谁知没有峰回路转之日,尽力而为,不管是大药谷还是海天一色,我们去查,哪怕查到死,”周珍停了一会,想起不夜天的蓝忘机。
“不要轻言死,因为会有人难过的。”谢允心脏狠狠地一震,像是久居黑暗的人突然见到强光,照的他无所遁形。
珍珠啊,是有生命的圆润,是最美丽的鲜活。
周珍手边有一颗珍珠,是谢允送的,谢允手边也有一颗珍珠,和周珍的那颗是一样的。
谢允无所适从的喝了口汤,弱弱的提出反抗,“好难吃,比那杂面饼也好不了多少,以后能不能来点热的?”
………死亡的气息传了过来,谢允正想分辨什么活着不是为了受罪了,忽然灵光一现,“你做的!”
谢允猛往嘴里塞,“珍珍,好吃,真的好吃,刚刚是谁在说话啊?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啊!”
周珍听见了,全部听见了呢。
周珍利索的把饭菜收起来,大有一副不吃拉倒的架势,谢允猛的一拽周珍,那锁链绊的他差点把自己栽倒,周珍伸手扶住他,被谢允抱了个满怀。
怀里女孩子的莹莹梅香萦绕在鼻尖,谢允一直冰冷空洞的心口泛出腾腾热气,生命中追寻的东西得到了圆满。
藏一颗珍珠,陪我山水间。
接下来两天,谢允老老实实的窝在屋子里,周珍守着这厮,防止他作幺蛾子,谢允一听,拿着小木块刻了只蛾子,尾端刻了个变形的幺!
果真是不找揍就心痒痒啊!周珍长剑一横,谢允早就有先见之明的抱起左脚往房顶上狗爬,姿势十分销魂。
“幺蛾子”落在地上,倒着朝向周珍,这么一看,那木头刻的是一个少女抱着书独坐的样子,仔细一看,好像是周珍。
三天后,怂堡主霍连涛的“征北英雄大会”如期而至。
霍连涛逃离岳阳的时候,就把老弱病残和做事不灵光的都给痛快甩下了,这会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当年霍家堡的得用之人。
他在城外弄了个足能容纳上万人的大庄子,家丁们穿梭有序,来往宾客与不速之客虽人数众多,但居然堪称井井有条。
门口是迎客的丫头们,当客人进门便先问:“敢问这位英雄可有英雄帖?”
奇怪的是,不论有或没有英雄帖,她们都会把人带进去,进得这庄子大门后,有一片石林,石头有高有低,摆放得错落有致。
周珍最近可不是一直闲着,她除了找人就是看书练功,因此无论是阵法还是剑术及内功都多有进步。
李妍小声嘀咕,“这不是有没有都让进吗,那还瞎问什么?”
周翡让她闭嘴,周珍在李妍手心写,“阵法。”
谢允“风流倜傥”的甩开扇子,今天他比较荣幸,不用再吊着脚了,还找了一副宽袍大袖的袍子,往下一垂,能将锁扣结结实实地遮住,不仔细查看,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不过这样一看,这厮和周围穿着短打的江湖人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赋诗的读书人。
读书人开口了,“这石林中的阵法相当精妙,进了这里面,便只能依着人家的安排走,所以有帖子的和没有的,安排的地方,想必不是一处。”
那带路的丫头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没有回话,谢允自恋的来了句,“哎呀,美人计不管用了。”
周珍实在不是个爱动手的人,奈何谢允每次总是能贱的她无语至极,控制不住的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谢允夸张的“嘶嘶”叫,“谋杀啊!”那边杨瑾突然拿出他的断雁刀严阵以待,对象是一只红色的小蛇。
想当初周翡都没有得到过杨瑾这样郑重的对敌态度,那小红蛇趾高气昂的仰着蛇脖子,“嘶嘶”的吐着舌头。
那镇南镖局的少东家朱晨吓的后退半步,周翡一脚把那蛇踢远,李妍掐着蛇的七寸把它捡了起来,“呀,这么红的蛇以前没见过!”
她哥李晟气的青筋鼓起,吴楚楚默默感叹李妍与周翡同样的胆大,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毒郎中应何从悠悠的走到李妍面前,“那是我的蛇。”领路丫头脸色大变,“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应何从慢慢的说到,“在你身上弹了药粉,三里之内,你走到哪我的蛇就能跟到哪。”
“倘若霍堡主真那么大方,谁都让进,做什么要先问有没有帖?你们是想将我们分别派人引到不同的地方落座,万一有什么事便一网打尽吧?”
应何从语调堪称平缓,却句句戳中要害,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何从的蛇蛇大军来了。
领路丫头不想被毒蛇咬,只得任由应何从跟着,这庄子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开凿的湖,将庄子一分为二,湖中间是大片的水榭,上面不伦不类地戳了一根霍家堡的旗。
周珍有些担心,把字写在谢允的手心,“会有人下毒吗?”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带上这么个人,省得无声无息地被毒死,那可太冤了。”谢允也不想说话,也把字写在周珍的手心,末了还挠了挠,表情很严肃。
周珍锤了他一拳,看到对面的大棺材,看来没有请帖的不速之客都被请到了对面。
应何从向李妍要他的蛇,结果反反复复就一句“那是我的蛇,把蛇还给我。”害的李晟白担心了一场。
谢允被锤了一下还不老实,接着写,“珍珍,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啊?”
客观上来说,肯定需要几年,周珍也实诚的写到,“尚需几年,要不,你教我?”
谢允垂眸,眼中几多挣扎,他当然想教她,只是…他喝了口茶,挠了挠周珍,没有做回应。
他可不敢教她,若是教给她谢允两个字,到时候她喊一声他就不忍心跑了,这不是自斩双腿,自掘坟墓吗?
周翡低着脑袋,专心的研究桌下,吴楚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谢允在挠周珍的手心。
吴楚楚见到这场面脸色通红,拉着周翡的胳膊,“阿翡,非…非礼勿视。”周翡收回目光,嫌弃的来了句,“呵,人贩子!”
这到底是什么迷幻的世道!拐走她一个阿爹还不够,要把她阿姐也拐走!
就在这时,霍连涛在锣鼓声声中从湖中心水榭冒出来,出乎周珍的意料,这个怂包居然长的很有“正人之气!”
霍连涛开始说场面话,他无疑是一个煽动人心的高手,先从自己说起,然后由己度人,讲到山河沦陷,讲到战乱仍频,讲到民不聊生…
他说着,另有人扯开一面大旗,上面硕大的水波纹倏地在水榭上展开,冷冷地俯视众生。
霍连涛几句交代了“海天一色”的来源,除了更冠冕堂皇了些,听着和周翡胡诌的差不多。
周翡更是直言,“假的,他胡说的。”杨瑾奇怪的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周翡也不想接着瞒他,“因为和我骗你的差不多。”
………
杨瑾若是有四十米长的大刀…那也是绝对不会让周翡先跑三十九米的,把自己的断雁刀捏的嘎吱嘎吱响。
李妍凑过来瞧奇怪的杨瑾,问他,“黑炭,你怎么了?”杨瑾一扭头,差点和李妍手里的小蛇嘴对嘴,吓得他脸色发白,使出平生最快的轻功逃离李妍。
李妍这时才意识到什么,震惊又幸灾乐祸,“我的娘,一个南疆人,竟然怕蛇?”
应何从忙紧张的小小声,“你别使那么大劲捏我的蛇,你对它好一点!”
真是乱七八糟的!李晟很是糟心,这时石林发出隆隆的宏声,一个周身红衣的人披头散发,怀抱一只琵琶,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正是久违了的朱雀主,木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