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落

高老庄外

一俗一僧一道。

三人席地而坐，纵论古今，谈的正是千百多年的一件大事。

僧人本是方外之人，可是话到嘴边，就得先说。

只听他道，“你们可知那一役的结果如何？”

他虽已经知晓此事各处细节，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问另外两人作何回答。

他穿着一件漆红的袈裟，鞋子上的破洞恰好露出脚趾丫。

整张脸如皮球般，肚皮隆起，比那十月怀胎的孕妇还大许多。

俗者瞅了一眼大和尚，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怎么还是改不掉臭毛病？活该把屎尿拉裤裆里！”

这道人听着这话，却抚须盘坐，朝远方眺望一下，收回目光后才说，“自作自受虽可怜，自作聪明却可耻！”

大和尚听着二人说辞，也不动气，摸摸自己的肚子道，“你们二人少拿我寻开心。今天我找你们来，是商量大事的。”

说道正经事，三个人都变得一本正经了。

“大和尚要说正经事，我们两个乖乖听就是，千万莫再说糗事。”

俗者似乎要打圆场，手里的酒杯停下，替道人续满茶递到他身前的茶几上。

道人举起茶盏，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后只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水不对。茶是极好的雨前清茶。”

大和尚巴巴嘴，“你们不说，我就开始说啦。”

“都说圣王之上，顶尖的存在只有云神一人而已。十多名圣王联合之下，他一人轻松应对，也自然有他的机运。”

“云神偶获神器‘洞悉萧’，一首云落古曲，重伤七八，随后施展神妙无匹的‘逆神诀’，无人可当。”

“试问天地间，谁能料想这样绝艳的人物竟也有云落之时。”

和尚说着，露出无限感慨，似乎勾起他的陈年旧事。

道人忽问，“云神出自何处，所习法决之霸道，似乎与混沌劫有关。难道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俗者也有类似的猜想，不想这道人先一步说了出来。

“没有理由，所有的好运都眷顾他。说不定他带着某处记忆而来，或许还有其他可能性。”

“你是说他是超位面的存在？或是某个远古混沌主意识的再现？”

三人越说越乱，却也只是他们胡乱猜测。

要知道，他们三人可都算的上大修行者，境界在归虚末，离圣王只有一步之遥。

大千世界，能修行到他们如此境界，有如凤毛麟角。

普通人，穷极一生，除非机运满途，要修行到此境界，绝非易事。

先不论渡劫，单从突破来说，每一次都有形神俱灭的风险。

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突破风险和难度之大，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

大和尚摇头晃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望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

道人紧了紧身上的青色长袍，似乎倍感寒意，此刻凉风习习，倒也不是寒冬腊月。

他究竟在怕什么呢？

俗者心里的疑虑始终存在，大和尚邀他们来，决不只是说些传言之类的话。

过了半晌，大和尚才叹气，“你们可能也在纳闷，我也难以开口。不过，事情总是要去做，咱们都这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是不是？”

道人与俗者对望一眼，同时说，“你这大耳贼，有话赶紧说，要憋死我们么？”

平日里，大和尚自然不会如此吞吐，可是这件事在他心里盘桓，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关于圣王有一件极隐秘之事，传言他是异族人，之所以能凌驾于众人之上，实则是因为他神秘的身世。”

道人问，“你知道我们现在想干嘛？”

大和尚也问，“你们难道要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去？”

俗者点头，“费了那么多话，讲重点！咱们哥几个没那多闲功夫听你瞎掰扯。”

大和尚听到这话，也生怕他们两个那样对付他。

毕竟他们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可是一对二的话，他这个和尚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心里也明白，是自己太啰嗦，让他们等得心烦。

所以现在，他准备开始长篇大论说出来。

“听闻路家有一个女孩儿，被路老爷子赶出家门，柳烟波上门寻说法，却惊现异象。”

“有人识得那是玄天罡气，可是会这门功法的那个人不是早就在六百多年前仙逝了么？”

道人插口道，“道门之内，只有玄天宗长老级别才可修习玄天罡气，她一个不入流的世家子弟怎么会有这般境遇？”

俗者接上话头，“如今玄天宗极少收徒，若真是如此，恐怕天下从此多事。”

大和尚打了个哈欠，“谁说不是呢。路家赶走她或许也是想借此机会，让小姑娘出门去历练历练。”

“难道玄天宗会放过路家？她一个没爹的孩子，怎么应对这苍茫尘缘险恶人心？”

道人心生怜悯，“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一举多得。”

“说说看。”

另外两人鼓着大眼睛瞪着他，就是在等着听道人详细的计划。

“一来，我们可以抽签决定，看谁去打头阵。二来，也能探听这鬼灵精丫头的虚实。三来，若是她遭遇不测，我们也可以暗中观察她如何应对。”

三人都同意这个建议，一致认为抽签不是个好办法。

如此一来，他们就只能猜壶了。

只要是小孩子都玩过这个游戏。

既简单又公平。

三个人分别把一件东西藏在身前的壶里，猜对方壶里装得是什么。

如果谁猜对的次数多，谁就是赢家。

大和尚忽然问，“可不可以藏狗屎？”

俗者和道人，一左一右冲向他，就要在和尚眼睛上画上熊猫眼。

大和尚只好摆手，“算我错了。你们先转过身去，我得藏东西先。”

忽又补充道，“闭上眼，收回神识。否则就是作弊。”

接着三人轮流把东西藏好，都规规矩矩没有耍赖。

他们心里都嘀咕，“怎么感觉咱们都童心未泯呢？”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对于小孩子的游戏依旧热衷。

道人第一个猜，“和尚藏的是念珠，俗士藏的是茶盏。”

大和尚摇头，却看向身旁的俗者一眼。

俗者点头，“你猜对了。”

剩下两个人，又继续猜下去。

轮到大和尚猜了，“他的是茶盏，你的一定是桃核。”

道人微笑，“没想到你的运气真好！”

只听大和尚道，“你们是故意输给我的，好让我去踩那堆狗屎！”

他一个出家人，没想到还有火气，却还是摊摊手表示无奈。

“愿赌服输，你这个和尚尘缘未尽，还是得去度化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