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不紧张,还专门司机来接,这阵仗吓死人了好吧。”沈安玲小声嘀咕道,随即脑袋轻轻靠在了车门玻璃上,一只手握成拳头敲了敲胸口:“要不,您给我透个底,今天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井淮,他要找我算账?”
阿息噗地一声,终于破功,精英面具碎裂开来,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他笑出了声,扭过头去看沈安玲:“沈小姐,不用您啊您的,叫我阿息就行。实话告诉你吧,二哥今天晚上吃饭比你还紧张呢。”
沈安玲眼睛眨啊眨,震惊了。
话得回到昨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说起。
井淮离开烧烤店时,确实气得七窍生烟,他车都没上,一路踢着路边石头往回走。影视城窄窄的巷子里,司机开着车亦趋亦步跟在后面,井淮骂骂咧咧走在前面。
气了一会,井淮又觉得有些委屈,他想着,还是老爹说得对啊,女人不能招惹,这种生物要不就像周璇那样,狐狸似的太过精明,再聪明的男人也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不就像沈安玲这样,神经大条气死人不偿命。
他可太冤了啊!
从小到大,他活了二十四年,还从来没有替什么人,对什么事情这样上心过!
事实护她周全,像个保姆似的什么都要想到她的感受,怕她累着给她买车,买就要买最好的;怕她受气给她撑腰,甚至为了给她挡下黑料,亲自披马甲潜伏在她的粉圈里……
尽心尽力地,为了能让她在这个圈子里走长远,他甚至连以前不乐意见的人都见了,不愿意应酬的局都赴了!
结果这个女人,居然还嫌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井淮一路碎碎念,回到酒店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阿息一直安静等着,等他什么时候平静下来,还有好多工作要跟他汇报。
“阿息,我怎么捡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回来。”井淮气累了,倒在沙发上跟阿息抱怨:“是不是一开始,我直接去勾丨搭周璇比较方便?周璇那个女人不就是图井秋的钱吗?现在我比井秋有钱!”
“二少爷,这几个文件麻烦您签一下。”
“……叫二哥。”
阿息听井淮这么说,便知道他今天是彻底不想处理公务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文件全部堆在井淮面前:“你这样,不正中了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井淮气若游丝地蠕动两下,爬起来翻开了文件。
阿息跟井淮小时候在一起玩了好多年,对他算得上是了解,既然井淮摊开心扉要找个人聊天,阿息也不抻着,干脆也替他分析起来。
“二哥,你今天这么不高兴,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沈安玲那个臭妹妹!”
“……”阿息摇了摇头:“咱们打个比方——如果今天惹你生气的人,是婉婉呢?”
“婉婉?”那是个发小,和井淮关系还不错,大学圈子里硕果仅存的唯一女性。无论是从身世上还是从性格三观上,都与他们一众人比较相符。更难得的是,这个女孩子对这群兄弟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的爱好是收集各种纯情男大学生的初恋,游戏似的表演一出出言情小说剧情。
没感觉了就分手,分手的理由也特别理所当然,那就是“身份不匹配”。
婉婉玩弄的男人,比他们发小群里所有男人玩弄的女人加起来还多,实打实的“情场渣女”。
“我俩能有什么好气的,她要真得罪我了,拉黑绝交不联系了就是。”
阿息点点头:“那你也拉黑那个臭妹妹就是了。”
空气里尴尬地安静了一分钟,井淮再开口时,声音都是虚的:“……她还欠我钱呢,现在拉黑她我不就亏了。”
“一千万而已。您做天使投资这么多年,亏了几个一千万您还记得吗?沈安玲毕竟还跟你签了十年合同,这段时间能赚回来多少就是多少,亏不了几个钱的。”
“……”井淮绞尽脑汁,又想出来一套说辞:“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攒了个小而精的剧,总不能这时候功亏一篑。”
“那有什么的,您捧谁不是捧呢?柠檬娱乐都是你的,我看那个跟沈安玲一起选秀出来的莉亚就不错。”
“……”井淮垂死挣扎:“这剧是给沈安玲量身打造的!莉亚……跟沈安玲不是一个风格。”
“找一个风格类似的女孩子又有什么难的?实在不行,就立人设呗,这套玩法不是很常用的吗?”
井淮没借口了,他气得把笔一甩,朝着阿息竖眉毛:“连你也气我是不是?!”
阿息笑着双手挡在前面,安抚着井淮的脾气:“行啦行啦,既然不想拉黑,那何必再跟她生气呢?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井淮瞪着阿息,附身捡起笔,继续签字:“……这说的倒是。”
文件全部签完,两人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井淮是个懒蛋,老太爷将一半家业交给他打理,他就偷懒找了一堆靠谱的职业经理人,各个公司产业都安插进去,就像万红一样。
这些CEO直接向阿息提交公司年报,大小事务阿息帮着处理,经过一层层过滤,最终不得不经过井淮手处理的事情,其实少的可怜。
“二哥,你这边是不气了,有没有想过那个臭妹妹今天晚上为什么会生气?”
“她有什么好气的?!”井淮声音又大了起来:“她不就是嫌我打扰了她跟时彬的约会吗?见色忘义!”
阿息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换了个更婉转的语气说道:“沈小姐今天晚上和时彬聊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聊什么?聊……”井淮眨了一下眼,表情竟有一丝无辜:“聊演戏?”
阿息一锤手:“对啊,聊演戏,就是在聊工作嘛。”他接着说道:“您想想,沈小姐现在是个娱乐圈的新人,她有您帮衬着,在选秀节目里可以肆无忌惮表现自我,可演戏却是个陌生的领域,她资历太浅了。”
“所以我才给她垫这些戏不是吗?”
“问题是,《周易》是在《眼里星河》之前出现的!郑海生导演的剧,男女主又是一线大咖,这部剧是漆风平台明年绝对主打,SSS级别的剧,还能上星,电视上一播出,老人孩子都能看到……她一个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人,突然进了这样一个剧组,你说她该多害怕,心里压力多大?”
井淮沉默了。
“所幸,有个前辈肯帮她,也肯教她。这个前辈平时见不着面,沈小姐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请人家出来一次,就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她需要请教的事情太多了。就这,人家还得欠这位前辈好大一个人情。”阿息说着,叹了口气:“您想一想,这样一个千载难得的机会,居然被您给搅合了。”还跟幼稚园小朋友一样,搅合得那么不上档次……
“我知道了。”井淮沉痛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是应该生气。”
阿息欣慰地笑了。
孺子可教。
井淮低着头想了半天,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进了浴室去洗了澡,洗完澡后,他顶着个绵阳脑袋,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我知道了。”井淮这会儿身上半点戾气皆无,卷卷的刘海垂了下来,将刀刻斧凿般线条深刻的眼睛遮挡住,竟显出一丝柔和的稚气出来:“我明天找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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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阿息说着,眼里滑过一丝狡黠。
此时此刻,坐在车里的沈安玲仍旧有些不安。但既然阿息这么说了,明显也是不想多说什么,自己再问,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打算转移注意力,开始跟阿息攀谈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只是以前听井淮叫你阿息。”沈安玲看着阿息说道:“你好像年纪也不大,平时看着就比井淮稳重好多。”
阿息眯着眼往窗外看:“我跟二哥差不多大,二哥比我大半个月。”
“你叫他二哥,所以你也是井家人?”
“是,也不是。”阿息说道:“我也姓井,但其实跟二哥没有血缘关系。”
阿息家世代依附井家,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冠以“井”姓。古时候算是主仆关系,后来慢慢地,主仆关系浅了,但相依相生的关系没有变。
与井家子嗣稀少不同,阿息家子孙却多得要命。就比如井淮这一代,井家只有井淮和井秋两个,阿息那边却连带着堂哥堂弟一共十七个孩子。
阿息家的孩子,从出生就知道要尊敬井家人,他们的吃穿学习,全由井家供着。出息了的,比如阿息,会一路与井淮一样被精英化教育,自小被培养成辅佐接班人的助理,如果没那么出息的,也会在成年后被赠与一些钱,撇清与井家关系后,独立出来创业。
这样世世代代过去,有成功发家的,也有寂寂无名的。但无论哪种结果,阿息家都很尊敬井家,这是一种从祖上传下来的家训,已经刻在了他们的血液里。
因为年纪相仿,阿息从小就和井淮一块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