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时彬定的地方,估计他也应该知道这里没包间了,沈安玲同意下来,走过去坐在桌边。
时彬还没来,沈安玲便先留了菜单在这儿,没过多久,便听见烧烤店内,从门口开始此起彼伏的招呼声。
“这么早就来了?”时彬走了过来,刚坐下,不远处便又有人与他打招呼,他朝那个方向笑了笑,然后接过菜单:“这里的烤猪颈肉很有名,需要提前打电话订下来才有得吃。”
昏黄灯光下,时彬精致的眉眼被烧烤店的烟熏燎上一层烟火气息,他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上仙,此刻竟就真实地坐在了沈安玲的对面。时彬的那双手,曾被无数次剪辑成短视频供众多粉丝舔屏,而此时此刻,这双漫画里出来一样的双手,正捧着一本旧兮兮的菜单,手指轻捻着翻页……
就在沈安玲盯着时彬,情不自禁开始发呆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安玲立刻回神,拿过手机一看,右边眉毛突然一挑。
居然是井淮。
老债主这会儿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喂?”
“你在哪儿呢?”
“在吃烧烤。”
“还有心思吃烧烤……问你,老范刚打电话给阿息,说你明天不让他开车送你去片场了。有这事儿?”
沈安玲眨了眨眼:“啊,对的。”
“给我个理由。”
“……酒店离片场本来就很近啊,才一公里左右,我跟舟舟走都能走过去了。开那么大一辆车,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这有什么夸张的,万一要下雨下雪的呢?”
“那就到下雪或者下雨的时候再说啊。”沈安玲喃喃道:“再说了,车停在片场外面,也不合适。搞得我跟多大腕儿似的。”
“你!”井淮有点儿气愤,他深吸一口气,不耐烦撂下一句:“把你定位发一下,我一会儿去找你。”
说完这一句,井淮便挂断了电话。沈安玲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小声嘀咕,可她又怂,不敢不发定位。
没过多久,时彬点的烧烤还没上桌,井淮居然就出现在了小小的烧烤店里。他一眼看见沈安玲,走过去后看了眼空出来的那张椅子,表情略有一丝变化。
沈安玲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湿巾,拆开来替井淮用力拭擦那张椅子。
“坐吧,少爷!”
井淮手指轻轻触碰在椅子表面,仍旧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他又朝沈安玲伸出手,要了一张湿巾自己开始擦椅子。那股认真劲儿,就跟个有强迫症的保洁阿姨似的。
“行啦,够干净的啦!”沈安玲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油也太大了……”
“都擦两遍了,没有油啦!”
“……”井淮将用过的湿巾丢到垃圾桶里,坐下来后才正眼往时彬那里一扫。他表情略有一丝不悦,下意识瞪了沈安玲一眼。
沈安玲立刻理解了这一眼的含义。
井淮在怪他为什么要单独跟时彬吃饭。之前他曾莫名其妙警告自己,不许和时彬走得太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跟谁吃饭还用得着债主过问?这也管得太宽了点,她想请教时彬表演上的问题,难道不也是为了更好地赚钱还债吗?
沈安玲毫不客气瞪了回去。
“对不起啊时老师,我也没想到他突然会过来。”沈安玲乖巧地朝时彬笑着:“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井淮,我们公司老板,也是我的债主。”
时彬一听“债主”二字,明白过来,他看向井淮,笑容亲切了许多:“是你帮安安还了家里的欠债吗?那多谢你了。”
井淮听了这话更不爽了些。
他替沈安玲还债,你时彬有什么资格替她道谢?
你是沈安玲的谁啊?
他从鼻子里含糊嗯了一声,没去理时彬,继续不客气地怼沈安玲:“明天老范照旧接送你,这事儿没得商量。”
沈安玲一听就有点急了:“别呀,你这不害我呢么?今天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别人的车停在车位上了,老范一开始跟人家交涉了才把车停到了你说的那个车位上,结果中午就有人走错了车。我一想,我一个小虾米,何必招人眼球惹人烦呢?”
井淮:“什么招人眼球惹人烦?车和车位都是我给你的,有本事他们也自己搞个车位。自己没有眼馋别人的,周璇也就这点出息了……”他自知说漏了嘴,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以后面对谁都可以谦虚有礼,唯独面对周璇,你给我刚一点!”
沈安玲两只手拍住自己的脸颊,哀嚎道:“为什么呀!你这不是叫我用鸡蛋碰石头吗?”
“鸡蛋?呵,有我在,你这个鸡蛋也是不锈钢的!”井淮话说完,扭头再去看时彬,他眯了眯眼,勾起一抹假笑:“沈安玲,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位是谁吧。”
“哦哦哦!”沈安玲赶紧直起身子,这才想起来她忘记把时彬介绍给井淮了。
真是失礼,不过,时神会有人不认识吗?
“你好,我是时彬。”时彬自己朝井淮伸出了手,井淮皮笑肉不笑地与之握手,两人视线长久对视,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结。最后还是店老板端着餐盘走过来打破了尴尬,桌上瞬间被放满了美食。
“好香好香,吃饭吃饭。”沈安玲虽然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拉着井淮的袖子,想要把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手分开。这俩人握个手跟掰手腕似的,浪费什么力气!
这家烧烤店果然味道不错,沈安玲只吃了一串牛肉,别的就不再敢吃了。
时彬吃得也不多,毕竟还在拍戏,为了保持剧中人物身材不走形,时彬在有工作的时候一向比较注重身材维持。两人放下筷子,就开始聊起郑海生导演的话。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井淮的脸色却是一点一点变臭。
没人理他,他却屁股底下生了根似的,怎么也不愿意走。
“没吃饱。”井淮忽然开口,叫来了菜单,开始自顾自地翻。
“所以,郑导的意思是,让我独立创作,自己从豆蔻这个人物开始思考她的一举一动?”沈安玲认真讨教。
时彬点头:“人物是生长在你心里的,无论剧本上,原著里这个人物怎么写,在每个演员心里,都会独立生长出一个完全不同的豆蔻出来。只有你心里有她,并相信她的存在,她才会活生生的被你展现出来。”
井淮认真研读菜单:“……鲳鳊鱼不错,牛筋好像也挺好。鸡肠……鸡肠?鸡肠是个什么东西?”
沈安玲如获至宝,频频点头:“你说得对,今天上午确实是我偷懒了。我只模仿了之前那个演员的表演,却并不知道她当初是如何创作这个角色的。所以,就算我模仿得再好,也并不是从内心相信了这个角色。”
时彬欣慰微笑:“其实,如果导演不是郑海生,或许你模仿得逼真,会让导演更省心。因为除了演员独立思考创作一个角色以外,每个角色的创作与她的对手演员来说,也是有影响的。”
井淮跃跃欲试:“鸡肠就是鸡的肠子吗?装鸡屎的那个?噫,这玩意儿也能吃?”
沈安玲一拍手:“那这么说,如果我所扮演的豆蔻与之前演员的不一样,那所有与豆蔻有对手戏的演员,都必须要有与之前不一样的发挥?”
时彬颔首:“是这样没错。你的情绪变化,对对手演员也有非常大的影响。除非是独角戏,否则演员们之间总会被相互干预。”
井淮伸长了胳膊,对着老板挥了挥手:“老板!来十串儿鸡肠!再来三个鲳鳊鱼……”
“怪不得!”沈安玲若有所思:“怪不得,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我演得和之前那个叫汪飞菲的演员很像,说这样的话会很方便。原来是这个意思。”
时彬:“方便是方便,但郑导对你要求比较高。这是好事,能从郑导手底下磨练出来的演员,以后的发展不会差。”
井淮余光一直关注着沈安玲,见她眼里全是时彬,好像无论自己说些什么,她都完全没有听进去。
“你就吃这一点?一会鸡肠全归你。”井淮猛地拉住沈安玲的手,强迫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沈安玲一愣,看向井淮:“啊?”
“鸡肠。”井淮露出恶作剧的笑,满意地看着沈安玲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就是鸡肚子里面装屎的那个器官,归你了。”
沈安玲大脑还没有从茅塞顿开的兴奋中冷却下来,冷不丁听到了一串不太令人愉悦的词汇,她毛都快炸起来了:“我才不要!你点的,你自己解决!”
“专门替你点的,补补脑子。”
“井淮!”沈安玲都快气死了,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明明是时老师要教她演戏,她单独请时老师吃饭的局,偏偏这个讨厌鬼要插一腿。
他怎么无处不在的!
“你你你……”沈安玲手腕被井淮捏着,挣脱不得,脸都要涨红了:“你这么大一个老板,都不用赚钱的吗?昨天在影视城里,今天还在影视城!你也太游手好闲了吧!”
井淮脸立刻冷了下来,他松开手,胸腔里闷闷的:“我游手好闲二十四年了,你今天刚知道?”
“???”
“老子终生所愿,就是当个安静花钱的咸鱼。”井淮脾气上来,谁都拦不住:“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捧你?你要是不把周璇干掉,让我哥回心转意回家继承家业,我在你身上花钱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