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导演郑海生终于带着两个人赶来了。
郑导一进会议室,抬头看了眼屋里的三个人,目光落在了沈安玲身上。沈安玲放下剧本站起身,跟在红姐身后朝着郑导走过去。
“郑导您好,我是柠檬娱乐的万红,是沈安玲的经纪人。”红姐伸手与郑海生握手,随即请人坐下。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冰已经化了大半。
郑海生做了下来:“抱歉啊,今天上午A组拍摄一直不太顺,来迟了。”他说着,拍了一下身后一个大男孩的肩膀:“这个是剧里皇帝刘子业的扮演者,今天他闲着,我把他喊来跟你搭戏。”
沈安玲赶紧朝那个演员打招呼,那个男生看起来和沈安玲差不多大,是个陌生面孔,总之在沈安玲的印象里,并没有从电视上见过这个人。
那人也没什么架子,跟沈安玲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沈安玲的身边。
“知道要试哪一场的吧。”郑海生导演果然非常严肃,直接进入主题,半点客套话也不愿意多说。红姐见状便让了开来,舟舟在一边紧张得要命。
沈安玲点点头,将剧本放在了一边,看着对面的男生:“是第170那场,豆蔻第一次当值。”
“你们准备好了自己开始吧。”郑海生坐在那儿,红姐将咖啡往他面前推了推,正是天热的时候,郑导朝红姐点了点头,打开一杯喝了一口。
那个男生显然也对郑导十分敬重,他看了沈安玲两眼,片刻后气质一变,眼睛睁得很圆。
“你在害怕什么?”男生冲向沈安玲,声音拔高:“你也见到鬼了吗?”
沈安玲忽然有了一瞬间闪神,她想起刚才时彬演同一个片段时的表情。不得不说,时彬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所以虽然说这个男生演得中规中矩,却并没有给沈安玲带来那种碾压式地冲击感。
她立刻回神,垂下眼眸,回忆起刚才在面对时彬时的感觉。
时彬刚才演得太好了,他凭一己之力,将沈安玲拉入了剧本当中的这个场景里。他在那个时刻,仿佛就是刘子业本人在这里,将那种癫狂式的恐惧表现出来,直接感染了沈安玲。
而沈安玲,也确实被时彬带入了戏。
此时此刻,与她搭戏的人换成了另一个,可沈安玲仍然记得她在面对时彬时的感受。
“你说话啊!”男生这句台词几乎是吼出了声:“你是死人吗?!”
沈安玲睫毛微颤,用微微变化的呼吸节奏表现出豆蔻当时的心情。但其实这些只是因为刚刚已经被时彬带进过一次豆蔻的心情,所以她表演得游刃有余。
甚至,在心里她还给面前的男生打了个分。
……刚才这句台词,面前的男生吼得太大声了。他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这句台词的,刚才时彬表现得就非常好。剧本中这场戏在深夜,刘子业因为怕梦见鬼,怕他睡着了会有鬼来找他,于是一直强撑着不敢去睡。
所以,他的神情是疲倦的,说话时语气也不可能这样中气十足。
更何况,刘子业怕鬼,深夜当中,就算他情绪再激动,他也不可能真的这样吼得很大声。他的恐惧是收敛的,压抑的,就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沈安玲眼眶微红,泪水在下睫毛上摇摇欲坠。她是豆蔻,是掌灯宫女,是连呼吸都是罪过的烛台。她紧紧咬住了牙,圆润的面颊微微起了些许变化,她的面部紧绷起来。
“你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对吧!”男生猛地拉过沈安玲,将她往旁边推了一下,力气不大,沈安玲甚至没有被推动:“去!你去!国师说你们能镇凶!你去啊!”
沈安玲稳住身子,安静地转过身来,继续维持着手持宫灯的姿势。她紧紧盯着手中不存在的宫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豆蔻害怕自己动作太大,宫灯里的烛光会熄灭。如果烛光熄灭了,她也会没有命。
此时此刻,与其担心刘子业口中的鬼是真实存在的,还不如担心手中的烛火会不会灭。毕竟,她并没有亲眼见过皇帝口中日夜纠缠他的鬼魅,却真实看见过刘子业虐丨杀宫人。
表演结束,红姐看着郑海生的表情。
郑海生没有表情,他思索了一下,扭头与身边跟来的一个女性商量了点什么。沈安玲放下手,她这会儿倒是没有刚才那样忐忑了。
反正已经表演完了,她尽了力,该是她的不会跑,不该是她的,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
“小姑娘,你过来。”郑海生停止了商量,朝沈安玲招了招手。
沈安玲上前,郑海生仔仔细细观察着她的脸,又让她伸出手来给自己看:“今年几岁?”
“到十月份就二十周岁了。”
郑海生点点头:“以前学过表演?”
“公司请了表演老师。”
郑海生又点点头,然后他去翻剧本:“临时加试一场,行么。”
沈安玲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偷偷握了握拳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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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生临时加试的是一场比较靠前的戏,豆蔻还没被捉进竹林堂做掌灯宫女,只是个十五岁刚刚及笄,被家中父母兄长娇养着的女孩儿。
她在海棠树下央求哥哥带她去灯会,却因为哥哥不允而使小性子。
这场戏沈安玲有印象,算得上是豆蔻为数不多会招黑的镜头。剧中男主的妹妹在男主往后的漫长回忆当中,都是明媚美好的存在。而在豆蔻被捉去做掌灯宫女之后,又是悲惨惹人怜惜的。
只有这一场戏,体现出了女孩的天真娇蛮,但如果演得不好,就会让人觉得是在恃宠而骄,不听劝告。
“需要找个人给你搭戏吗?”郑海生问道。
沈安玲想了想,这场戏是要跟男主角的对手戏,总不能这会儿为了她把男主从不知道哪里拉过来吧。
“那就无实物表演,台词也不多,给你十分钟准备一下。”郑海生说罢,沈安玲便回答道:“不用,台词我都记得,现在就开始吧。”她见郑海生和他身边的女人讶异地看向她,沈安玲又怕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几位老师都很忙很辛苦,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话倒是说中了来人的心思,扮演皇帝刘子业的演员退到一边,都不敢往郑导身边的椅子那儿坐,就站在门边看着沈安玲表演。
沈安玲吸了口气,片刻后再一抬头,神情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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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非常顺利,郑导也是追求效率的人。在确定了沈安玲可以胜任这个角色之后,他便当场询问沈安玲最快什么时候可以进组。
随后,郑海生便又一阵风似的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酒店时,沈安玲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她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高兴地摸出手机给井淮发微信。
“[猪猪撒花。jpg]我拿到那个角色啦!”
与此同时,井淮正坐在车里,这辆车已经绕着南江影视城转了足足三圈。
司机也不敢问为什么,井二少没说停,他就只能一直开,阿息大概是觉得井淮幼稚,没心思搭理他,只顾着处理工作上的事。
唯独井淮,坐在后面望着窗外,一脸寒霜不吭声,就这么沉默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直到手机震动,沈安玲的微信忽然到来。
井淮扫了眼手机,想要撇开视线,却又没控制住手打开了那条微信。当沈安玲的喜悦通过这条微信朝着井淮劈头盖脸扑过去后,井淮紧抿着的双唇微微放松下来。
满腔怨怼化作一个轻飘飘的“哼”,井淮摁着屏幕发语音时,声音里还带着点儿不甘心的傲娇。
“什么时候进组?”
“导演说尽快呀,红姐说,那就后天,毕竟我这回过来只是试镜,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嗯。”井淮目光落在窗外,心情渐渐好起来:“后天你来,我送你个东西。”
“哇,有礼物?”沈安玲发回来的语音里也带着愉悦,显然她决定欣然接受井淮送给她的东西。
毕竟,以前她考试得了第一名,姐姐也会送她一个手账本,或者一支漂亮的笔以资奖励。
她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难道不应该为此得到奖励吗?
再说,井淮生日就在下个月,到时候自己也可以买个礼物送给他呀。
“你不问问是什么?”
“还能提前问礼物是什么的?”沈安玲震惊,礼物这种东西不都是现场拆了才有惊喜感的吗?就像生日时许的愿望一样,不可以提前说出来的。
“不能。”
“那你在说什么屁话!”
沈安玲说完这句,又想起刚才红姐对自己说的话。她惊觉自己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尊重”自己的大债主了,于是慌忙将这句话给撤回。
然而,井淮几个字已经回了过来。
“迟了,已经听到了。[微笑。jpg]”
“……”沈安玲咬住下唇,皱着小眉头绞尽脑汁开始找补:“井老爷的屁是草莓味的!一开口满园芬芳!啊,井二少真是好甜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