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玲紧张到感觉呼吸不畅的地步。
人怕死，但如果临头那一刀来得比较痛快，手起刀落碗大个疤，也就还好；怕就怕是凌迟，一小刀一小刀慢慢地磨，而什么时候断那口气还都不好说……这就比较痛苦了。
沈安玲现在就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她本来就心里没底，现在导演还迟迟不来，她攥着剧本，忍不住抖着腿开始啃手指甲。
“……”红姐立刻发现了沈安玲的小动作，她轻咳了一声，本想提醒沈安玲注意仪态，可这会儿沈安玲哪里能注意得到红姐的暗示。
红姐忍无可忍，上前拍了下沈安玲的腿：“礼仪课白让你上了？”
沈安玲老老实实停下动作，委屈地低头瘪了瘪嘴。
凌迟也就罢了，哎哟都不让人哎哟一声的吗！
会议室里突然有人推门进入，沈安玲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看过去，却见到了一身月白色长衫，仿若画中走出来的出尘仙人一般的男人。
仙人目光落在沈安玲身上，浅浅一笑：“安安？”
啊，居然是时彬。
“时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沈安玲立刻站起身，有些惊讶地问道。
时彬走过来时衣袂翩翩，气质如朗月清风，他朝红姐微微颔首，然后站在沈安玲面前，语气亲昵：“我在附近拍戏，听说你今天来试镜，就过来看看。”他说着，往周围扫了一圈：“郑导还没来？”
沈安玲点点头：“嗯……”
“没事，不用紧张。”时彬看着沈安玲的表情，轻轻笑着说道：“郑导工作非常投入，经常忘记时间。”
沈安玲悄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人家是找到代替的演员了，没我什么事了。”
“怎么会。”时彬微微俯身，对沈安玲轻声安慰：“毕竟是谭明成介绍的，谭哥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沈安玲不安地搓着手里的剧本，纸张被她揉得已经起了毛。
时彬目光落在剧本上，他伸手抽过剧本说道：“试哪一场？要不要我给你搭戏？”
“啊？”沈安玲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一直没有出声的红姐，此刻突然出现。她拽了拽沈安玲的胳膊：“时老师要教你呢，快跟时老师道谢。”
“不用，都是自己人。”时彬说着，翻开了手里的剧本，找到了今天即将试镜的那一幕。
毕竟，整本剧本当中，就在这一页夹了份人物小传，并且这一张纸明显比别的纸张要旧。
“这些天没少下功夫。”时彬说着，点了点那一页：“第一百七十幕，入夜……这里？”
沈安玲立刻点了点头。
时彬一目十行，将这一幕短短几百个字看了两遍，对沈安玲说道：“你第一次掌灯，我是皇帝，看了你一眼这里。”他说着，将剧本递给身边的红姐，微笑说道：“劳烦一会儿喊一声开始。”
红姐赶紧双手接过剧本，往后退了两步。
时彬往回走出十米，他看了眼沈安玲，见她像是准备好了，便朝红姐做了OK的手势。
“开始。”红姐说道。
红姐话音一落，时彬整个人的气质徒然一变。他身上那种温润感立刻消失不见，整个人表情变得过分谨慎，甚至有些神经质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东西，眼睛微微眯着，双唇紧紧抿起。
待他走到了沈安玲身边，他突然警惕，抬头瞪向沈安玲。
沈安玲浑身一僵，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心脏被人紧紧攥住，后背开始发寒。
就像是，死神紧握着镰刀，正打量着她。
这种感觉过分真实，沈安玲差点顺从本心后退一步。
但是她稳住了，她及时想起，这是在演戏！
她不是沈安玲，是一个第一次充当“烛台”的掌灯宫女，是每一夜都走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会因为一个呼吸，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而丢掉性命的小玩意。
而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时彬。
他是那个嗜虐成性，暴戾无度，又因闹鬼事件而疑神疑鬼，始终处于惊惧之中的年轻皇帝。
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沈安玲垂着眼屏住呼吸，两手持着不存在的宫灯。作为一个第一次上任的掌灯宫女，她似乎做得不错。
但，微微颤抖着的小指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你在害怕什么？”刘子业突然开口，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几乎要吓得豆蔻丢掉手里的灯：“你也见到鬼了吗？”
刘子业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像是在逼问，又像是在求证。他目光咄咄，也不知道究竟是想从这个新的宫女口中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豆蔻不能说话，国师要求她们充作烛台，而烛台……是不会说话的。
“你说话啊！”刘子业突然拔高声音，声线悬着，几乎破音：“你是死人吗？！”
豆蔻想哭，又不敢哭，眼泪死死憋着，气息都乱了。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宫灯，举起的角度甚至都不敢有丝毫变化。但，宫灯在颤抖。
宫灯一动，火光便动。黑夜当中，摇曳的烛光扭曲了人的影子，刘子业悚然回头去望，好似真的看见了什么一般。
“你看到了！你也看到了对吧？”刘子业用力拉扯过豆蔻，将她推了出去，好像想用女孩儿小小的身体抵挡住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去！你去！国师说你们能镇凶，你去啊！”
声音嘶哑破碎，刘子业连滚带爬钻进了床帐之中。
豆蔻稳住身子，纵使四肢都是软的，可她仍稳稳地站住了。
宫灯不再晃动，烛光也稳住了。周围扭曲的影子平静下来，豆蔻的呼吸逐渐平静。
她是烛台，烛台是不会动的。
更不会哭，不会怕。
豆蔻保住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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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结束了，红姐站在一边怔忡半天，几乎被时彬所表现出来的刘子业震慑住。过了好久，她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哑着嗓子说了句“卡”。
时彬轻轻一笑，这笑容将他从刘子业的躯壳里拔了出来，他仿佛瞬间变得温暖，之前那个神经质的皇帝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不错，可以。”他走到沈安玲身边：“记住现在的感觉，下一幕有台词的戏也需要记着这个感觉来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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