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夫子进来了。
戚戚然的表情,双眼低垂,不敢看人。
邵老夫子,那可是清扬镇的一个大人物,他的墨宝可是曾经挂在皇上御书房的墙上的,他也是县令刘文桓的授业恩师。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因为儿子邵宣,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晚节不保。
他站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跪也不是。
他感到没脸见对面的四个人。
可又不得不面对。
“唉——”
一声长叹之后,邵老夫子的眼眶湿润了。
最终还是县令刘文桓开了口,“学生刘文桓,见过恩师!”
“县令大人免礼,我,我,我愧为人师啊。”邵老夫子声音哽咽着说道。
县令起身过来,搀扶着他坐下,道:“恩师,切勿这样说,邵宣是邵宣,您是您,您对学生的授业之恩,学生断不敢忘。”
“唉——”邵老夫子看向林秀,苦笑着说道:“林姑娘,老朽这一次,又愧对你了。”
林秀也是心中感到一阵无奈,这事能怪邵老夫子吗?怪的着他吗?
虽说养不教父之过,但是孩子大了不由爹啊,邵宣做的这些事,邵老夫子根本不知道啊。
“老夫子,这事也不能怪你,但是邵宣所犯下的错,现在也已经无法弥补了。”
“还能让老夫见见他吗?我有些话想要跟他说,我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邵老夫子说道。
林秀看了刘县令和镇守大人一眼,二人点点头。
阴暗潮湿的镇守府大牢,其实也只是一个摆设,很多时候一年都关不了一个犯人,可是这一次,却一下子关了俩。
邵老夫子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邵宣牢房门前。
邵宣正靠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打盹,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又把眼睛闭上,问道:“你来干什么?”
邵老夫子站在牢门外,拄着拐棍的手不住地颤抖着,道:“畜生!畜生啊!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算完啊!”
“呵呵。”邵宣冷冷一笑,道:“我把你气死?这话从何说起啊。”
“邵宣,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啊!我小时候教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那次错误不仅连为父都搭了进去,整个邵家也都因你而毁了!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生活,难道这样你还不知足?你还嫌害邵家害得不够吗?”
“害邵家?我?哈哈……”
邵宣大笑着,挪动了一下坐的发酸的屁股,道:“爹啊,你怎么从来都没想过,到底是谁害得邵家啊?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害了邵家?你怎么没想过,真正还邵家的是你自己啊?”
嗵!嗵!嗵!
邵老夫子手中拐棍重重戳在地上,气的胡须乱颤,喝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是我害了邵家?”
“难道不是吗?你没本事就不要从小给我灌输那种高高在上的思想,什么县令大人的恩师,什么自己的作品挂在御书房了,什么皇上当初曾经褒奖过你了,那是什么啊?啊!那都是过去了!我问你,现在随便找个人给皇上提一下你的名字,皇上会想起来吗?就算是你去跪倒在皇上面前,皇上还会认得你吗?我想这些道理你都懂得,但是你却从小就给我灌输进脑子里,让我以为自己的爹是个多么厉害多么牛逼的人物!可是最后呢?最后林秀就简简单单出了几招你就接不住了!你说,真正害邵家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轰!
邵老夫子的大脑瞬间一阵轰鸣,他感到眼前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不住倒退好几步,眼睛紧闭,眼泪哗哗流下来。
他恨!
他恨啊!
有子如此,恨意滔天啊!
“孩子啊,邵宣啊!你恨我,你可以对我来啊,你为什么要加入那个问情教?你为什么要做危害朝廷,危害百姓的事啊?你冲我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认!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会给你留下千古骂名的!”邵老夫子激动地说道。
邵宣凄然一笑,还没开口,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师爷开口说道:“我说邵老夫子,一直以来你都是我崇拜的人,县令大人没少在我面前提起您,可是没想到您老人家胸怀锦绣,腹有万言,可是却看不透这世界呢?”
“呵呵……”邵老夫子转头看了师爷一眼,道:“看不透?难道你看得透?”
“常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这朝廷延续至今,华朝的气数已然用尽,我问情教立足于百姓,为百姓言,为百姓苦,解百姓与倒悬,这有何不可呢?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朝廷对我们的剿杀,可是我们在百姓中的……”
邵老夫子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怒吼一声:“闭嘴!”接着高高举起拐棍,“呜——”的一声冲着师爷的脑袋砸下去。
嘭!
师爷的头被一拐棍砸中,师爷疼得“哎哟”一声,捂着脑袋赶紧退到里面角落里。
邵老夫子举着拐棍,指着师爷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就是因为你,才带坏了邵宣!我的儿子我知道,虽然他没什么大的本事,但是他至少心地不坏,更不会做危害朝廷,危害百姓的事。但就是你,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的存在,才把他一步步带到了邪路上!我,我,我打死你!”
师爷捂着头,说道:“哼!你错了,其实并不是我带的他,而是他带的我。”
“是的,爹。”这时邵宣开口了,说道:“其实在我被发配岭南的路上,就接触了问情教,是问情教救了我,虽然一路上我并没走到岭南,但是我所受的罪却是我长那么大都没受过得,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就是那个时候问情教给了我所有的温暖和关心,他们并没要求我加入问情教,甚至连教义都不给我讲,他们只是说让我养好伤就回去,我是甘心加入他们的。”
邵老夫子知道再说那些已经无济于事,他冲邵宣说道:“邵宣,现在跟我出去,向县令大人认罪,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再给你求求情,争取从轻处罚,你还有大好的年华,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说到最后,邵老夫子几乎哭出声来。
可谁知邵宣却摇摇头,说道:“算了吧,爹,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已经铁了心要做问情教的传教士,为了问情教,我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舍弃。”
邵老夫子懵了!
他竟然说什么都能舍弃!
难道也包括他这个爹吗?
“你什么都能舍弃?连我的死活你也不顾了吗?”
“爹,人总有一死,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在你们普通人看来或许是错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不会流芳百世呢?就像当年的刘邦跟楚霸王一样,一开始的时候,谁能保证是楚霸王项羽还是刘邦胜利呢?不到最后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这一番言论,说的头头是道。
咋听起来,也还真是那么回事。
可偏偏用在这个地方,让邵老夫子感到十分的心痛。
他知道再劝也劝回来了,只能流着泪,拄着拐杖朝外走去。
但是走了没几步,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邵宣看的清清楚楚,他感到心很疼,但是强忍着没有发出声来。
有侍卫过来把邵老夫子扶出去,听着外面“哐当”的关门声和上锁声,邵宣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流出来。
师爷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两声问道:“怎么着?邵宣,还是后悔了吗?”
“后悔?呵呵……我不后悔!我到死的那一天我都不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不能再让父亲为我担心了,或许只有死了,才能解脱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