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老嬷嬷拎着开水过来,给侯金英冲好茶。
侯金英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嬷嬷,你是说,我爹是在林秀那儿买的豆角?”
“啊,哦。”老嬷嬷答应着,说道:“是的,这种豆角只有林秀那儿有啊。”
侯金英冷笑着点点头,喃喃道:“又是这个女人,果然又是她,哼哼!今天我就让她知道知道得罪我侯家的下场。”
老嬷嬷问道:“小姐,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侯金英沉吟着,喝了一口茶,突然看到张氏还跪在那里,顿时脑子里冒出一条狠毒的计策,她轻咳两声,说道:“咳咳,张氏,过来。”
张氏此时心中正在委屈,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侯金英豁然起身,“蹬蹬蹬”大步走过去,伸手拧着她的耳朵厉声问道:“张氏,老不死的,你聋了吗?本小姐跟你说话呢!”
张氏疼双手不住地作揖,哀求道:“小姐,金英小姐,我错了,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哎呀,疼!”
张氏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哼!”侯金英冷哼一声,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道:“你错了?你还知道错了吗?你知道错了就赶紧去给老娘我把事情摆平!”
说完,她用力朝前一拉,张氏“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又赶紧爬起来跑向大门口,可是刚刚跑到大门口她又站住了,转过身来,怯生生地问道:“金英小姐,你让我去做什么啊?”
侯金英指着凤凰山的方向吼道:“我要去你找林秀那个贱人,把她的豆角都给我拿来!”
“好,我去,我去。”张氏大声答应着,可甚至并未动弹。
“怎么了?是不是非要打着你去?”侯金英说着,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大步走来过。
张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着头说道:“小姐,林秀那个小贱人的豆角可都是卖的,200文一斤,我没有钱啊!”
“呵呵……怎么着,你的意思是我再给你拿点钱呗?”侯金英狞笑着问道。
张氏没敢顺着答应,只是说道:“我也没钱,根本拿不来豆角啊,我是真的没钱啊,小姐,我真的没钱。”
嘭!
侯金英一脚把张氏踹翻在地,手中棍子高高举起,“呜——”的一下重重砸在张氏的胳膊上。
“啊——”张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感到整条胳膊似乎都断了,除了疼,再也没有知觉。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我必须见到她所有的豆角,要是你要不来的话,就别回来!回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张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起身,只好趴在地上爬着出了大门,靠在门口的院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泪珠无声的留下,她抽泣着,却不得不奋力忍着声音,生怕里面侯金英听到声音,再出来打她一顿。
足足做了一炷香的时间,张氏这才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三晃地朝凤凰山方向走去。
已经好久没见到林秀了。
以前的时候,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每天都能见到,而林秀是那么地贤惠,体贴,对她真的是像亲生母亲一样。可就算是这样,张氏依然对她非打即骂,然而林秀却一直依来顺受,连顶嘴都不会。
多么好的儿媳妇啊,只是因为娘家穷一些,就被自己硬生生的逼出了家门。
侯金英娘家是有钱,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侯家有钱又有什么用?钱再多那是侯家的,不可能给侯金英一分,而现在侯金英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去娘家拿钱来贴补家用,不仅如此,就连侯家送豆角,都没有给他们家,这不是赤果果的羞辱吗?
侯家,从来没有看得起苏家!
“唉——”张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抬手抹着眼泪,脸上露出凄然的笑容,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才知道林秀的好,已经晚了。
心中这样想着,她步履蹒跚地来到林秀家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可当手就要落在门上时,她又放下来。
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林秀呢?
想到这儿她转身要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
就这样回去,又怎么给侯金英交代啊?
不行!绝对不能回去!就算是跪下给林秀磕头,也一定要求来一斤豆角带回去,这一次,只能寄希望于林秀的善心了。
她紧咬牙关,深呼吸几口气,终于敲响了门。
梆梆,梆梆梆。
“来了,谁呀?”院子里传来秦氏的声音,很快秦氏打开大门,抬头一看,只见张氏正冲她笑着,脸上的笑容十分尴尬,“嘿嘿,老嫂子,我,我,我来看你和秀儿了。”
哐当!
秦氏把大门重重关上。
“老嫂子,你听我说,请听我说,我这次来绝对没有恶意,我是真心来看望你和秀儿的,也是……也是来向秀儿赔礼的,我知道错了,过去的那些年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秀儿,对不起你,老嫂子,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你要是不让我进去,不让我当面向秀儿赔礼的话,我就唯有死在这里了!”
听着张氏的这段话,秦氏淡淡地说道:“张氏,你走吧,我们两家再无任何瓜葛,你的赔礼道歉我们承受不起,我们也不接受!”
“老嫂子,我这里给您跪下了,我给您和秀儿磕头了!”
门外,张氏还真就跪下,开始磕头。
只不过她跪下是真,磕头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远没有在家里给侯金英磕头时那么用力。
秦氏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
“娘,怎么了?刚才是谁敲门?”林秀从屋里走出来,看秦氏正站在大门口,遂开口问道。
秦氏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的张氏突然歇斯底里的喊道:“秀儿,林秀,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了,求求你开门让我进去,我一定要当面想你磕头赔罪!我知道错了,过去的那些年,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更不该把你逼走,秀儿啊,我错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张氏十分了解林秀,知道她心软,她只要让林秀看到眼前的情形,再加上自己哀求几句,就一定可以进去的。
只要是到了院里,一切都就好办了。
可是张氏打死都想不到,此林秀已非彼林秀。
二人都有一颗善心,只不过此林秀却更懂得,善良和滥好人是不一样的,善良要给值得的人,而张氏,分明就不值得。
林秀故意大声说道:“娘,你去帮忙带一下孩子吧,我来做饭,今天我们还是吃炖豆角。”
“好,对了,子星来吃饭吗?”秦氏问道。
“他去县衙了,就不回来吃了,我们先吃吧。”林秀回答道。
母女二人说着还真就朝院里走去,根本没理会门口跪着的张氏。
到了堂屋里,秦氏低声说道:“秀儿,真不理她吗?她可是真在门口跪着呢,我看这一次她好像是动真格的了,估计她在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想起你的好,来给你赔罪了。”
“嘁。”林秀冷笑着,道:“娘,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了,她的道歉对我们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你说对吗?”
“可是她毕竟岁数大了,别管怎么说,当初她也是你婆婆,要是现在你对她不管不问,真的逼急了她,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自找晦气吗?”
“娘,你什么意思?”
“她现在算是赖上了,要我看,要不就放她进来吧,让她该说的说了,说完让她赶紧走,你觉得呢?”
秦氏的担心不无道理,林秀也深知张氏的为人,一旦真的逼急了她,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若是再围着村子骂上几圈,自己难道还真的要跟她对骂吗?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和她是一样的人了吗?
算了,让她进来吧。
秦氏见林秀不说话,知道她已经默认了,便迈步走出堂屋要去开门。
林秀伸手拉住她,道:“娘,你去看孩子吧,我去会会她。”
说完她迈开大步走到大门口,伸手打开大门。
张氏依然在磕头,只不过这种动作显得很做作,张氏深知连腰都是微微弯下一点,做做样子而已。
“呵呵,张氏,我看到你的诚意了,你回去吧。”林秀说道。
张氏立刻咧嘴笑着,跪在地上用膝盖向前走着,逐渐靠近林秀,说道:“秀儿啊,我知道错了,自从你嫁到我们家,我对你就从来没有过好脸,从来没有真心待你好过。都是我的错,是我嫌弃你娘家穷,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才是真心待我,待峰儿好的,你才是我们家最好的儿媳妇,可是我却……”
话没说完,林秀摆摆手,道:“够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感到恶心,你也见到我了,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们家不欢迎你。”
她却没注意到,此时张氏已经一步步挪到了她身边,张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腿,带着哭腔喊道:“秀儿,秀儿,我求求你了,就接受我的道歉吧,求求你原谅我过去的错误好不好?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是到死那一天也不会瞑目的,求求你原谅我。”
林秀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用力踢了几下腿,可张氏却抱得更紧,整个身子都已经贴上来。
“我错了!秀儿,我错了!我求求你原谅我!”
张氏不住地说着这番话,偶尔会抽出一只手来,装模作样地打自己一巴掌,只不过这一巴掌看上去根本不疼,明显是在做戏。
林秀冷声问道:“张氏,你打算就这样抱着我的腿一直不放对不对?”
但是张氏却根本不回答她这句话,只是不住地重复着刚才道歉的话,她心中的计划很明白,只要林秀说原谅她,她会立刻起身冲进院子里,只要进了院子,她就有把握把豆角要出来。
对于张氏来说,脸面根本不重要,甚至脸面对她来说就是个累赘。
只是要是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脸面、名声、荣誉她都可以不要。
“秀儿,求求你看在我这么大年纪还给你下跪的份上,就原谅我的无知,原谅我的过错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虽然你和我们家已经没关系了,但是我们毕竟是婆媳,只要你原谅我,我愿意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我会好好的补偿你,我一定会努力赎罪!求求你原谅我吧!”
林秀转头冲院子里喊道:“娘,给我拿个板凳过来,对了,把茶壶和茶碗也拿过来。”
秦氏答应着,很快就搬了一张小桌过来,摆上茶壶茶碗,又给林秀搬了个板凳。
林秀坐下,泡好茶,只顾自己喝茶,再也不看张氏。
既然张氏这样逼自己,那么自己就跟她耗,看谁耗得过谁。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张氏依然抱着林秀的腿,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番道歉的话,可是林秀对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她已经喝完了两壶茶,虽说茶不是什么好茶,可她也喝得很开心。
终于张氏耗不住了。
她的年纪大了,腿有些不灵便,此时又跪了很久,膝盖疼得厉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哗哗流下来。
终于她松开林秀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阴寒。
林秀活动一下刚刚被她抱得发麻的腿,伸了个懒腰,冲院子里喊道:“娘,你饿了吗?饿了的话我这就去做饭。”
“娘还不饿,秀儿,待会再做饭吧。”秦氏回答道。
“好的,那就待会再做。”林秀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结果茶刚刚倒好,林秀还没放下茶壶,张氏突然伸手端过那碗茶,张开大嘴一口气喝了下去。
“啊啊啊啊……”
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里,烫的张氏接连发出凄厉的惨叫,她把茶碗扔在桌上,浑身颤抖着,嘴巴张到极大,不住地喘着粗气。
林秀冲她冷笑着,微微摇头。
“哼!张氏,我林秀冲的茶,又岂是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可以喝的?”
张氏“骨碌”一下站起来,指着林秀怒骂道:“小贱人,你想要烫死我吗?老娘我给你跪下道歉,好话说尽,你不仅不领情,还拿开水烫我,你就不怕折寿吗?我告诉你,你一定会折寿的,你一定活不过……”
话没说完,突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接着“啪啪”两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张氏脸上重重挨了两巴掌。
“张氏,再敢胡言,我扒掉你的舌头!”
白子星冲他怒喝道。
见白子星突然出现,张氏心中咯噔一下,其实刚才她之所以敢那样跟林秀耗,也是因为事先听林秀跟秦氏说白子星今天不会回来,这才敢那样做,可是现在白子星突然出现,她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转身慌不择路地跑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县衙吗?”林秀冲白子星问道。
白子星一笑,说道:“我原打算是自己去的,结果到了镇守府,镇守那个老家伙正好把县令给叫来了,二人正一起喝酒呢,我就顺道把事情告诉了县令,县令答应我一定会严办,我索性就回来了。”
林秀笑着点点头,道:“你怎么没在那里陪县令喝几杯啊?”
“可别,那个老家伙,酒品不好,我才不跟他喝酒呢。”
“你说什么?老家伙?那可是县令啊,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他?”
“嘁,什么狗屁县令,在我眼里就是老不正经的东西,不过他倒是有一点好处值得称赞,那就是他还算是个清官,要不然我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你就吹吧你,还把县令大卸八块呢,我看县令要是听到你说着话,不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呢。”
张氏疯狂地朝家里跑去,路上跌倒了好几次,她也顾不上身上沾满了灰尘,只想着赶紧回家。
可是远远的看到了自己家的院子,她瞬间停下来。
因为她现在可是空着手回来的,一旦侯金英得知她并没办成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她呢。
“唉——”张氏长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心中暗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为什么老天爷非要让我承受这样的屈辱啊?老天爷啊,我可怎么活啊!”
她呆呆的坐在这里,也不敢回家,更不敢再去林秀那里。
时间还早,她要等苏云峰回来后一起回家,到时候苏云峰在,侯金英至少不敢太过分,就算是她再过分,还有苏云峰在前面挡着呢,她可是少收点罪。
突然,她看到侯金英和老嬷嬷从家里走出来。
张氏赶紧躲在一旁,偷眼观瞧。
侯金英和老嬷嬷很快便走过来,二人还在说着话。
“嬷嬷,这次我回去,要是这老东西不亲自去我们家跪下求我,我就不回来!我看她到时候怎么跟他儿子交代!”侯金英恶狠狠的说道。
老嬷嬷说道:“对,小姐,就得这么做,这张氏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咱要让她知道,她那一套在你这里行不通!”
“泼妇?哼!她要是敢跟我撒泼,我有一千种方法弄死她!”
侯金英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张氏藏身的地方,张氏听的清清楚楚,她虽然知道侯金英没看到她,可心里还是不住地颤抖,总觉得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待侯金英和老嬷嬷离开之后,张氏回了家。
到底要不要接侯金英回来,而且要怎么去接,还是等苏云峰回来再商量一下吧,到时候一定要想个办法,一定要把自己说成最大的受害者。
三天后。
侯家大院。
一个身穿锦服,年纪在40多岁,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走进侯家,径直来到侯世昌的书房。
侯世昌正为了豆角的事情发愁,见中年男子进来,赶紧起身迎上来,道:“表弟,你可来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不然的话我就亏大了!”
姜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过去直接坐在椅子上,说道:“世昌哥,你给我说实话,你这批豆角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又是怎么得来的?”
“唉——”侯世昌叹了口气,倒也没隐瞒,就一股脑地冲姜浩说了一遍。
姜浩眉头一皱,道:“你是说,那个林秀的未婚夫,叫白子星?”
“是啊,就是他,好像他是我们清扬镇镇守府的一个护卫,比你可差远了。”侯世昌陪着笑脸说道。
啪!
姜浩重重一拍桌子,道:“表哥,你惹谁都行,就是不该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