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回家了。”
秦少安一路撒一路喊。
这叫喊魂。
客死异乡的灵魂若是不回家,在外面会成为孤魂野鬼,死后没办法投胎。
虽然是迷信,死者为大,秦少安和秦洛烟也不得不遵守。
村里有人起得早,发现了这个异样的一幕,有好事者便上前打听。
“少安,这是谁没了?”
“我三叔。”
“啊,他不是去京都了吗?”
是了,秦少安就在京都,他是死外面了。
当得知是秦爱党死在外面,就回来了一盒骨灰时,众人无不唏嘘。
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传回村里,郭秀敏踮着小脚跌跌撞撞出了村口,一见臂缠黑纱,手捧骨灰盒的秦少安兄妹,一下子瘫软在地。
“这是谁?”郭秀敏颤抖着嘴唇,似乎不敢相信。
“是我三叔,他,死在了火车上。”秦少安神色看似平静,眼神里却透出对郭秀敏的恨。
“不可能,不会是他,不会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前两天还好好的,绝对不是他。”郭秀敏极力推脱着。
“你看看这个吧,信不信由你。”秦洛烟拿出秦爱党的手表给郭秀敏。
“这是假的,不会是真的,一定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郭秀敏依然不相信。
“这是警察局出具的尸检报告,上面说是突发病故,我想肯定是因为三叔肾衰竭,导致死亡的,他就不应该出远门,不然,还能坚持几天的。”秦少安说着,将尸检报告拿了出来,正要递给郭秀敏。
“伪造的,这些都是伪造的,我不信。”郭秀敏抓起来就要撕,被秦洛烟给夺过去了。
“伪造?我们有伪造的必要吗?人都死了,不在了,死者为大。”秦洛烟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
“可是,前两天他还好好的,这人,怎么就说没了就没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郭秀敏哭得更伤心了,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怎么回事?这就要问问你和秦少平了,如果不是他偷走了三叔的钱,三叔至于要去京都吗?”秦少安咬紧后槽牙说。
他一点都不想见郭秀敏的脸,当初和秦少平一起算计三叔的时候,她有没有想到,没有了这三千块钱,秦爱党会不会死。
现在人死了,又在此装腔作势,真是让人可笑。
秦少安不理她,越过她往院子里面走,人死为大,入土为安。
不料,却被郭秀敏一把抱住小腿:“不能走,你赔我儿子!”
秦少安和秦洛烟对视一眼,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我为什么要赔你儿子?”秦少安质问郭秀敏。
“你三叔跟你借钱,你不借,他才去找你,才死在路上了,这不是你害的还会有谁啊?”郭秀敏忽然强词夺理道,“你当初要借给你三叔了,他会死吗? ”
秦少安怒了,秦洛烟也怒了。
“我二哥怎么没有给三叔汇钱。”
说着她拿出秦爱党的存折。
“大家看看,这是八月十号我三叔的存折收款记录,我二哥当天就打款了,我三叔也当天收到了款项,并取了出来。”
秦洛烟把秦爱党的存折拿给在场所有人看:“而我三叔是八月十二号在去往京都的火车上病发去世的。”
秦洛烟又把云密警察局出具的死亡尸检证明拿了出来:“钱我三叔收到了,他为什么还要去京都找我二哥借钱呢?在场的各位,你们说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就是,钱都收到了,三千块啊,不少了,足够去医院治病了。”
“就是,钱都打来了,怎么还去京都给少安要钱。”
“没有,我压根就没见过这些钱。是你说谎,欺负我老太婆不懂汇钱的事。”郭秀敏梗着脖子死不承认。
“我说本家嫂子,人老没错,脑袋要是老了,可就是糊涂了,既然糊涂了,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赶快回家吧,啊。”老村长适时出来解围,并做出请她回村的手势。
“不知道,反正我没拿,我也没见这个钱,老三是去找他才死的,反正他得给我个说法,不然,谁也不能进这个院子。”郭秀敏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秦少安气的浑身直哆嗦。
“我给你个说法?我要给你什么说法,钱我给汇了,三千块也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给秦少平就给秦少平了,你给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我三叔个说法。”
“这块纸片,也是三叔身上的遗物,大家看。这字迹,是秦少平的。如果奶奶实在不承认,我倒是可以找找刑侦专家坚定。”
秦洛烟拿出一块纸片,给在场所有人过目。
村里人议论纷纷。
“这三千块钱是秦少平拿走了,所以留了字条。”
“这拿跟偷有何区别?秦少平这坏种,明知道那是他三叔的救命钱还要偷,真他妈不是人。”
“秦少平又是怎么知道他三叔的藏钱位置?除非有人告诉他的,家里除了秦爱党的傻媳妇就是他娘郭秀敏,傻媳妇经常躲娘家,一天不着家的,最有可能就是郭秀敏告诉的。”
“很简单,这还用分析吗?郭秀敏向来疼她的孙子比疼她儿子还多,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矛头直指郭秀敏。
“秦爱党明明收到了钱,他为什么不去赶紧看病,却要去京都找秦少安借钱?这只能说明,你黑了秦爱党的钱,秦爱党跟秦少安借钱,我们都听到了。如果你不黑他的钱,他至于跑京都亲自去拿钱吗?!真正害死秦爱党的是你!! ”
秦爱党整个借钱的过程,村长其实都听说了。
明明都借到钱了,却被秦少平偷走了,为了治病,秦爱党只能亲自去京都找秦少安借。
说白了,就是被郭秀敏逼的,怕他借到钱之后,再被偷走。
“这人怎么能这样啊,儿子的救命钱还偷,秦少平算是没救了,以后不要让他回村里了,祸祸完家里,再祸祸村里,我们可不要这样的祸害。”
有村民提议,其他村民便一致附和。
“对,再看到秦少平进村就把他打出去。”
“不要让秦少平回来。”
郭秀敏一看大家突然针对秦少平,开始心虚了。
“这纸片是伪造的,是我写的,跟少平没有关系。”郭秀敏见现场失控,自己越来越失利,只得破罐子破摔了。
“你伪造的?你伪造他干嘛?吃饱了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更能证明这钱是你拿走了,或者,你知道这钱的去向。”
秦洛烟毫不客气地批判着郭秀敏:“现在,咱甭管这钱到底是谁拿的,反正你跟秦少平都脱不了干系,正是因为这钱的丢失,才导致了我三叔的间接死因。”
“更何况,我三叔第二次借钱时,就跟我二哥说明了是你和秦少平合伙坑了他的换肾救命钱。”
“你承认不承认没关系,反正也没人再跟你讨公道了,我三叔已经去了,我们除了替他难过,替他不值,只能送他最后一程了。”
秦洛烟看着秦爱党的骨灰盒,眼泪落了下来。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都没了,你让开,让少安回家,入祖坟,入土为安吧。”
村长让人把郭秀敏给拉开,亲自领着秦少安去了堂屋。
四年前,秦爱军在这个地方,搭起了灵堂。
四年后,他的弟弟也在这个地方,搭起了灵堂。
可比起秦爱军,秦爱党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
村长看着秦爱党的傻媳妇,又看了看秦少安,重重的叹口气。
“好孩子,好好送你三叔最后一程,我去给你大伯打电话。”
秦爱国是长辈,秦爱党的葬礼理应由他来操办。
“不用去了,郭大娘刚才去了,她说要把秦爱国找过来撑腰,唉,这一家真是……”
一言难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