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祥在一日日地变老,他从不曾好好看过自己,在某一天小孙女拿着镜子和他过家家时,他才看见有着满脸的横纹和铜色的皮肤的人就是自己。他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这辈子就过去了。
人老了总是爱念旧的,他总是回想起他娘扇着蒲扇让他入睡,也记得这个女人疯癫了半生最终为了让儿子幸福吊死在树上。当他为人父以后才明白为了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哪怕是生命。他记得他娘身形是高大的,声音也有些粗。就算是疯了之后,家祥也从未有过嫌弃,有娘在,他就不会觉得孤单。
他看见火车时恍惚间会出现一个有着黝黑眸子的姑娘,许是太久没有去想自己的事情了,这姑娘的名字他都记不起来了。只不过他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谁都能过,只有有个伴就行。
他找了几年笑笑都没有找到,只当她是死了。他曾经以为孩子可以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想到也只是陪伴数十载光阴就戛然而止。谁也没有再见过笑笑,也极少有人再提到她,就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
随着岁数的越来越大,他时常出现记忆断片。孩子们都很忙,谁也不会管他究竟过得好不好。只是给上一口饭吃,便是尽了孝道了。这人老了,真是连牲口都不如。狗摇摇尾巴,主人还能给个笑脸。儿子儿媳给自己口饭,也都是把那碗往桌子上使劲一放,连个表情都没有。
家祥卧床不起后,在二儿子家里还能吃点好的,在大儿子家里喝上口水都难。他已经老得连骨头都生锈了,只能睁着眼睛躺着。他从未想过死亡是这样的平静,就这样的躺着,没有嘶吼,没有恐惧,连眼泪都流得没有声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口气从他的身体出来,然后逃窜地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