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龙马第一次遇见花城半夏时,是比所有人知道的,还要早。
那年他大一的一次聚会上,同级的朋友嚷嚷着要去聚餐,说什么人生难得再能相见,一定要好好聚聚。
他对于这种事从来都是不参与,也不反对的。
结果毫无例外的,被众人拉去了酒吧。
在包厢里待了一会儿,实在不习惯那种太过吵闹的气氛,他只好推脱说出去透气,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等他走到酒吧门口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被大雨清扫过的街道越发冷清。
随手找酒吧的工作人员借了伞,打算就这样不告而别,他认为偶尔放放鸽子有益于身心健康。
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遇见了花城半夏。
她穿着红色长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明明是很狼狈的样子,却有一种莫名令人心动的感觉。
她没有打伞,瘦小的背影却挺得笔直,就那样独自一人走在大雨里。
路过的人,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更没有会好心的为她送上一份温暖。
那时,他竟无比期待,能够有人为那位孤独的女孩儿送去一份善意。
片刻的念头后,他蓦地低头嘲笑起自己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走出去没多远,他看见她似乎崴到了脚,其实不奇怪,他早就看出来了,她不太会穿高跟鞋,崴脚是常有的事。
原本以为可以看见她稍微柔弱一点的样子,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这样一幕,果然是,太天真。
花城半夏只是低头看了断掉的高跟鞋一眼,真的只有一眼,往多了算也就三秒钟,然后毫不犹豫的脱掉了脚上的鞋,把鞋子提在手上看了又看。
越前龙马清楚的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赤裸裸的嫌弃。
紧接着,只见她光着脚丫走到了垃圾桶旁,看不都不看就将那双华丽的高跟鞋丢进了垃圾桶。
因为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不巧的听见了她的话。
花城半夏“华而不实,花瓶谁不会当啊,有用吗?”
语气里满满是骄傲与不屑。
越前龙马这才注意到她走出来的那栋大楼,是一个演绎公司。
看见是去试镜的,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结果肯定不好。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的确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瞩目的桃花眼,好像会摄人心魂一般,气质也不错,辨识度很高。
然后,她接了个电话,因为天气太冷,手指颤抖了好几次才费力的划开了屏幕。
花城半夏“喂…嗯,挺好的…”
花城半夏“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花城半夏“对,你们最好都别管我…”
花城半夏“没错,我就是这样,看不惯我的话就走啊…”
花城半夏“少在那里假惺惺了,谁需要你们的可怜了…”
诸如此类逞强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就那样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她一边回答,一边拿脑袋往墙上磕。
就在他终于忍不下去准备上前的时候,她却忽然挂了电话,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卸了力气一般,无力的靠在墙上。
花城半夏“嘁,关心吗?我才不需要。”
他静默的站在原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骄傲的玫瑰小姐。
那一晚,花城半夏赤脚在雨夜里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而身后的那人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了很久。
小心翼翼不敢打扰,也不愿打扰。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体贴了。
在那个寒冷的雨夜,他见过了她所有的倔强,也目睹了她的一切脆弱。
越前龙马一直认为,像那晚那种失态的事情,一生有一次就够了,如果次数多了,反而显得愚蠢。
但,规矩,往往是用来打破的。
他很不凑巧的再一次遇见了她,像他那种看人都是一个样儿的人,难得也会有一眼就记住的人。
他再次遇见花城半夏是在大学的新生欢迎会上,花城半夏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时。
他正巧在低头发呆,却在听见那抹熟悉又带着特有冷清的声线时飞快的抬起了头。
好看的琥珀色眸子在触及到那抹身影时,染上了复杂的情绪,让人捉摸不定。
骄傲的玫瑰小姐,真是巧啊。
第一次见到花城半夏时,越前龙马是好奇,或者说,是惊喜。
他很好奇,像她这样的人,能在那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坚持自己多久。
可第二次见到她,冷静后,他就只剩下惊讶了。
他上大学后修的第二专业是心理学,成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抵就如同花城半夏对演戏一样,是天赋吧。
所以,他一下就看出了她的不同。
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好看的眼睛里总是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灰暗,总是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总是学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
生平第一次,高傲如他,竟生出了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想法。
而生来就是行动派的人,这样想着后,便也这样做了。
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做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初的最初,接近她,靠近她,都不是巧合,全是他故意为之。
所以,哪怕到最后她那样怪过他,甚至选择了离开,他都没有怨言,如果可以保护她的话,这种程度,他可以的。
因为,他爱她。
而爱上她,那样不顾一切,拼尽全力的爱着她,大概是他此生唯一,最大的意外了。
他爱上了鲜艳的玫瑰,可忘了玫瑰都是带刺的,所以当他想要握紧她时,却被她满身的尖锐划得遍体鳞伤,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拥抱她,温暖她。
他比谁都清楚,那位玫瑰小姐的孤独与骄傲。
甚至,他亲手摘去了自己的孤傲,以此换取靠近她的途径。
只是这一切,那位骄傲而又美丽的玫瑰小姐永远都不会知道。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的话,她一定会哭出来的,因为自己曾这样深深的被爱过,因为她的愚蠢,和错过…
从那以后,他时常制造机会和她巧遇,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因缘际会,只有那人傻傻的信了,从不曾去深究。
若是她能花一点时间去仔细的想一想就会发现这其中的端倪了,只是她太单纯,也太骄傲。
人格分裂在学名上称为“解离症/间歇性人格分离(Dissociative Disorders) ”,别名“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它的主要特征是患者将引起他内在心里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解离开来以保护自己,但也因此丧失其自我(Identity)的整体性。
人格分裂大致可分为两类:心因性失忆症(Psychogenic Amnesia)和多重人格症。
像这样的话,那段时间他几乎整天都会接触。平时没课的时候,他从不出去,只会整天把自己埋在各种心理研究素材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心理学有点痴迷过度了,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所痴念的人,只有那个人而已。
他不是救世主,没有普度众生的博大胸怀,他这一生想要拯救的,就那一个人。
他不贪心,只要能拯救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他做到哪种程度都没关系。
他知道的,知道她的隐忍,知道她的孤独。
而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曾亲眼目睹她发病时的全过程。
明明上一秒她还拉着他的手,干净而清澈的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宛若灿烂的阳光。
可下一秒却倏然失力瘫倒在地,他手忙脚乱将她抱进怀里,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下唇也被咬的泛起了血迹。
她从来都是这样,就算再疼再难过,也绝不容许自己软弱半分,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挺过来的。
他想伸手去掰开她死咬着的双唇,却在触及到她绝望的目光时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眶。
她死死的攥紧他的衣角,身体却像水一样瘫倒在地上,那一刻他好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了大脑。
他听见她用尽了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花城半夏“越前龙马,我好爱你。”
像诀别,像遗言,听得他无法言语。
他知道她很痛,她的身体里还存在着另一个人,她正在和那另一个自己作斗争,可伤害是相互的。
她排斥那个自己一分,反噬在她身上的就是痛十分。
可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女孩儿是那样的坚强。
那一天,他前所未有的体验了一回什么叫绝望,他没有办法帮她,更救不了她,甚至都不能送她去医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抱着她,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后来直至她在他的怀里失去了意识,他知道,那个坚强的女孩儿赢了,那样痛苦的赢了。
他将她拥进怀里,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那一晚,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和活着的感觉,一点点瓦解他原本如死灰的心脏,解封血液的流动。
他从未觉得,活着原来这么难,也从未觉得,活着原来这么好。
当再次想起她那句话时,那汹涌而来的悲怆,压抑着喉咙里的呼喊,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化为一片细不可闻的呜咽。
他颤抖着手,拂过她紧闭的眉眼,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在她好看的眼睛上。
他闭着眼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额上,呢喃细语着。
越前龙马“我也…好爱你…所以,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骄傲的,半夏啊。
傲骨如他,这一生从未怕过些什么,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怕到骨子里。
他多怕她撑不下去,多怕她没办法陪自己到老,多怕这一生再也遇不到一个如她一般的人。
不,是肯定不会再遇见了,这世上只有一个花城半夏。
而他越前龙马,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那是他全部的深情,他心甘情愿,尽数给她。
从未如此无助,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用,那夜窗外漫天的风雪,几乎能把人一起卷走。
而耳边呼啸着,冰冷的割裂了他的心脏。
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坐在凉透的地板上,他的眉眼里盛开着朵朵柔情,他绝对不会再给上天一次带走她的机会,这种凌迟的痛苦,他绝不要再来一次。
他的人,他要自己守护。
那种靠别人的把戏,他不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