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十多个身披墨袍的猎妖师来到了大堂之中,见到月明的那一刻,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月明知道,一旦她的琴音停了,这些人就会一拥而上——青丘帝姬的身份应该很值钱吧。
朔望站了起来,手里提着那把墨色的长剑,一步一步地朝月明走起。琴音带起的剑气如潮水般向他涌去,他依旧没有躲,提剑的手垂在身侧,剑锋在木制地板上轻轻地敲打着,似乎在呼应那铿锵的音律。
终于,他站在了月明身前,在她惊讶而愤恨的目光中将长剑刺进了她的胸膛。血,顺着剑锋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绽放出血色的桃花。
“傻女人,我可是猎妖师啊。”他说。
身后,猎妖师们意欲上前,朔望提剑挡在了月明的身前,怒目圆睁,“这是我的猎物,你们这是要抢吗?”
“猎物”两个字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月明心口上。她强忍着痛楚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后门。身后传来猎妖师们的怒吼夹杂着兵器碰撞声,月明无暇顾及,带着满身的狼狈逃了出去。
“然后,你就来到了忘川?”青儿从炉上端来热茶,用青玉杯盛着,放在了桌上,她自己却坐在了桌边,双手撑着下巴,意犹未尽的看着月明。
我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听故事倒还挺积极。”
月明却也不介意,细长的手指在青玉杯沿转了又转,而后还是端起了一旁酒杯凑到了唇边,“我沿着洛阳城的朱雀大街走了大半天,后来在一个巷子口遇见一个长须老者,他递给我一张拜帖,说上面的地址能够解我的忧愁,”她提着忘川在手里晃了晃,那里面的酒早已被她喝光了,甚至后来拿上来的桃花醉也已见底,“都说忘川可以忘情,我都喝了一整壶了,也没忘掉什么啊。”
我笑了笑,将忘川的酒壶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轻轻在手里摇了摇,旋即便有酒香溢了出来,“忘川确能忘情,可是你却不肯忘情。我给你的,不过是新酿的米酒罢了。”
第二天傍晚,月明便提着两壶桃花醉走了。
朔望站在忘川河边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是灿烂的笑。
“真的不让她知道吗?”我提着酒壶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那道雪白色的人影。
“她知道了又能怎样?”朔望接过我手中的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
“阴司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你在我这里逗留太久了,地府里的那位怕是要不高兴了。”
在月明来到忘川之前,朔望就已经到了。那天正是中秋佳节,他满身血污地来到忘川门前,还未开口,便咽了气,之后一直是游魂的状态,靠着玉露琼浆勉强维持身形。
八月十五那日,他没有去碧水潭捕鱼,而是偷偷从密道溜到了洛阳城里,想买些人间的物什给月明当作礼物。
回城的途中发现大量的猎妖师在密道附近的山道里集结,眼看着就要通过密道进入青丘。情急之下,他便混作其中一员,跟着他们进入了青丘,直冲月明所在的百里杜鹃谷而去。
贪婪的猎妖师们一进入青丘就杀红了眼,但凡有狐族的身影,都绝不放过。朔望无奈之下,只得假装降伏了月明,然后趁着他们分赃间隙,拼死将月明送了回去,自己却身受重伤,来到忘川求助。
之后听说月明在洛阳城找他,他便找我借了筑灵石,日夜护佑在月明左右。直到猎妖师们发现了月明的踪迹,意欲围捕,他才重新现身,假意刺伤了她,却为她制造了逃离的机会,一路将月明送到了忘川。
“是啊,我该走了。”朔望最后看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那道身影,而后转身沿着忘川朝下游走去。
那时候夕阳正落,暖黄色的阳光透过他的身影,在身后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道边的枯木上几只乌鸦不住地哀鸣着,不知在哀悼着什么。
青儿从屋内取了一件披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目光随着朔望一路远走,“公子,他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转身走向了屋内。
自古情深不寿,哪有值不值得,唯有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