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丁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这个长手长脚的男人闭着眼睛，缩在一米九长的床上，深深吸入一口地下室的霉味，摸索着打开灯，捡起被他拨在地上的通讯器。
它正吱哇乱叫，让人不得安生。
接通电话，手机里的那个老女人正拖长声调，数落他业绩的不达标，估计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戈尔丁，如果你不想因为消极怠工，被城市流放出城外去喂野兽的话，你大可以继续躺在你那硌人的弹簧床上睡觉！三点半有批货物放在南门，和你家距离比较近，拿了之后就放到我家门口好了。如果可以，再帮我带条速溶咖啡，上周没去学院旁边的咖啡厅，只能靠速溶合。”
“要不是看咋们过去还有点交情的份上，我早就不管你了。别忘了还有城市规定参加的试炼，想想你口袋里还有几块能源能够让你用来兑换钱币。”
戈尔丁闭着眼睛都能想象那女人的面孔——枯黄分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自己画的烟熏妆估计连亲妈也认不出来，试图以此来掩盖发肿的眼袋。那双熟悉的棕褐色眼睛中，光芒已暗淡许久。
她或许还会叼着一支烟，用升腾的烟雾盖住疲惫的面容。只有相同的名字告诉戈尔丁这依然是他曾经的挚友。即使他不再愿意称呼她的名字。真可笑，她的小跟班今天没和她待在一起？
女人不再是曾经的完美同学，也一定不是一个好老板。没有一个好老板会在凌晨两点打电话吵醒员工的，也没有一个好老板会把自己手下的员工当成消耗品来使用的。往往是没过几天，她身边站着的人就换了，现在的小跟班倒还待得久点。
戈尔丁揉揉自己的眼睛，如此想着。
但他也只能胡乱地应付着女人的喋喋不休，就着橘子色的灯光，在背心外面套上脱线的夹克外套，从床和书架之间的缝隙中挤过去。
“最近外层的人们在举行游行，宣扬人权平等，要求更高的工资跟待遇。他们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中层的能力者在外面拼死拼活，冒着生命危险去通过神明的试炼，从而获得一些能源来维持城市的运作，他们怎么会有机会在城内享受安逸的生活……”
女人播报最近的大事，在谈到普通人时啧了一声。
“不懂得感恩的家伙。”
戈尔丁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对着镜子刷牙，满口泡沫混着一大口水吐掉，半分钟结束战斗。他的手有点酸，但他还是坚持用刀片刮好了肆意乱长的胡子。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毕竟外层大部分人的收入都需要交给管理局，去供养内层的能力者。每天忙活，最后只能勉强温饱，任谁也不愿意。”
“天赋决定的，没办法。有些人生来能力就可以毁灭城市，而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觉醒能力，只能蜗居在城市中，碌碌无为。”
他希望女人会这样说，在学校的天台上食堂里，无数次他和夏普以此为话题争执得面红耳赤。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天真，莽撞，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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