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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失怙

汗青简

娘去世了,把所有的温馨幸福都带走了,顺便也带走了爹爹。

朴言已然活在世上,可是他已经没有魂了,如同一个死去的人,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爹爹不想让娘离开,他在娘旁边呆了很久。爹爹的同僚来打探爹爹的病情——因为他从娘病后到今天已经告了太多天的假。爹爹同僚拎了两包简单的礼品,左拎一小包,右拎一小包,在家门外招呼。

门是景范开的。那位同僚一进屋就看到朴言这幅样子,以为他病傻了,吓得立刻要请郎中。妍雅有些吃力地抱着令雅,正在找尿布替换她湿了的小衣服。由于那位同僚想要替兄妹四人找个临时照顾他们的娘子,却因为此处偏僻,一时无从找起,手忙脚乱,这才从孩子们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得知他们刚死了娘,爹并没有生病。

那个同僚也是兵营里的小兵,和朴言算是有一点交情。看到自个儿的同僚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立时明白了是怎样的一个状况。他负责找来住的最近的村民,有男有女,年龄不等。几位年纪较大的娘子,婆婆,爷叔,齐齐上阵,好容易才把朴言身边确认了死亡的玉荷抬走。朴言并不好宽慰,他一直不认为妻子是走了,一直认为她尚在人世,不想让任何打扰她休息。好容易让一个大娘开解了他,等到人们上前要把玉荷搬走,他却忽然疯了似的,死死抱住玉荷不放,神情很是可怖。而当初和他是发小的柳锦鹰由于没有他的这些顾忌,几年前被职位调动到了别处,并不在幽州。此刻,因为柳氏夫妇不在,无人能劝的动他。最后,还是景范说了话:“阿爹,阿娘被接去天国了,我们不能拦着她。阿娘希望您替她选一个能够睡得安稳的地方。这样以后我们好找的到阿娘。”

听了这话,朴言仿佛卸了力一般瘫软下来,一言不发了许久。良久,他终于松口,让人把玉荷带走。其实,他一直都是明白的,玉荷是一去不回了,凋谢的花儿是接不回枝头的,也不会再鲜活地盛开。他不肯放手,仅仅只是想要骗骗自己,让假象在维持得久一点,这样他的精神支柱才不至于立刻垮塌。一群小不点还等着他去养活呢。

玉荷按照习俗火葬。朴言没有走近现场。他不愿意亲眼看着玉荷彻底离开,变成一堆灰烬。他只是在仪式结束后,把玉荷的遗骸葬在了不远处的山脚下。

所有仪式结束后,朴言继续像往常一样照常去兵营任职。玉荷走前要他照顾好子女,他不能让玉荷失望。尽管世间的一切在现在的他看来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白天黑夜都一样的黑暗,但孩子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他只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下去,哪怕是像像瞎子摸象。

然而这一路却走的并不踏实。他无数次停下来,茫茫然不知道该走向何方,总是忘记自己要去哪儿,该怎么走。玉荷带走了他的光亮和方向,让他只能艰难而又茫然地摸索前行。

春去夏来,日子过的混沌噩噩。朴言每天在兵营机械地,毫无热情地做着本职工作,用挣来的钱粮做点简单的饭食。他每天都起早去羊老倌家里挤些羊奶回来备用。小令雅肚子饿,就让景范他们把羊奶喂给令雅喝,权当奶水。朴言不擅长做饭,基本上都是直接在街市上直接买硬皮饼回来给大的几个孩子分着吃。景范今年已有十三岁,自己可以去山里捕些山鸡野兔回来;妍雅六岁,背着令雅,牵着景运可以采摘到各种野菜野果充饥。玉荷在世时,爹爹曾经教景范狩猎,教妍雅识记无毒可食用的野果,现在,倒是方便了妍雅他们自己去找吃的。

盛夏最热的一天,朴言不慎中暑,彻底倒下了。

中午,朴言顶着烈日走了很久,买了食物,又买了一些消暑的饮品给孩子们尝。就在快到家门前,他忽然感到晕眩,头上还有些疼。他勉强迈着铅重的步子,往家中走去,谁料刚刚推开家门,就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了。

妍雅听到熟悉的推门声,知道爹爹回来了,连忙冲出去迎接爹爹。没想到刚跑到门口,就看见爹爹一头栽倒在地上。

妍雅吓坏了。她赶忙去拉爹爹,想让他起来。可是妍雅力气不够,扶不起爹爹。朴言倒下的时候并没有忘记用罐子装的消暑的汤水,他护住了它,没有让它翻倒,却让自己处在了一个不舒服的位置。妍雅急得不行,只能大声呼喊:“阿兄!阿兄!爹爹跌倒了!快帮我扶起他来!”

朴言进来时,景范正在后门的井水旁边打水,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迎接父亲。听到妹妹的呼喊,他连忙把水桶拉上来,放在地上,随后就飞快地冲进屋里去帮忙。好容易和妍雅扶着爹爹在席上躺下,却发现朴言脸色通红,身上温度极高。

猜到父亲是中了暑,景范直接让妍雅绞了帕子,沾了后院的井水冰敷父亲额头。随即,他们又干脆把父亲装在瓦罐里带回来的消暑酸梅汤,当成了解暑用的饮品给父亲喂了下去。

然而朴言却就此病倒了。中暑的症状下去后,他的身体却仿佛随着这次中暑彻底败落,一些或许早就埋下的毛病就此爆发出来。朴言的脸色灰白,总是感到乏力头疼。此后,他再也没有起来,去兵营上过值。

一个月,两个月。朴言病情越发严重。请郎中的费用不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支付得起的,何况朴言已经不再去兵营任职,没有任何稳定收入,已然是捉襟见肘。八月入秋后,朴言更添了干咳不止的症状,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八月底,朴言身体已然彻底衰败,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一双眼睛没有了聚焦,只无神地看着屋顶上的某一处。但他到底在看什么,谁也不知道。

八月的最后一天夜里,朴言悄然去世,没有给儿女留下多少言语。只是在留给星展的一张字条里,写了一些话,嘱咐他死后,要把他和他们的母亲葬在一起。此外,朴言嘱咐他们好好待在家里不要远行。几个月后,一个姓柳的伯父——他的好友会来接他们,代他行使扶养他们的职责。

整整一年,从春到秋,这个家都笼罩在了离别与不幸中。短短几个月,父母双双故去,他们小小的家在几个月内,分崩离析。

景范没有哭,妍雅也没有哭。就连景运没有哭闹。三个孩子都明白,从今天起,他们就不再是可以随意哭闹的孩子。哭远不如想法子活下去,来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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