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湛,王朝第五任王坐在王座上,他的祖母坐在身旁,辅助他处理事务。
王湛并不喜欢这位祖母,她对母亲从来不好,对自己的关爱也吝啬得有限。虽然他年龄小,但不代表他感觉不到他人对他的真心或假意。他知道,祖母不喜欢他,能够让祖母真心喜欢的,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孙儿,毕竟他们的母亲,和她非亲非故。
他对大人们的斗争不能完全了解,但是随着慢慢长大,他也知道,在父亲看来,这些妻妾身上关系着一种叫做政治的东西,在祖母看来,她们是她身后家族有力的竞争者。
想起阿娘的嘱咐,他还是打起精神来,认真地集中注意力听取座下那些人的讲话。慢慢听,认真听,总有听懂的一天。他曾经和阿娘过:“我不喜欢和祖母待在一起。”可阿娘说,他长大了,不能什么事情都用喜不喜欢来决定要不要去做,有时候你不喜欢的事情,也必须去做。父亲走了,湛就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会把不喜欢的事情做好,这样才能有更多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权利。如果你想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儿,就把父亲交给你的任务好好地完成。当你觉得困难,不想做了,就想想你喜欢做的事情。想想把困难克服后,你就能拥有更多的自主。
湛并不是很明白喜欢的事儿和不喜欢的事儿之间的交换定律,但他知道阿娘的话一向到最后都会被证明是正确的。他要多学一些东西,才能让自己能够完满完成这个他要用一辈子去做的重大任务。
服丧,努力地学习,文化,政治,骑射,竞技,在日复一日的交替中,时间过的很快。
第一次代替父亲坐在主位上主持除夕夜,第一次不再是说完吉祥话儿就下场,可以吃吃喝喝,偷偷溜出去玩玩。他王朝建国以来最小的王,因为父亲的利弊权衡,提前担负起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重任。但从小就不服输的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的超出父亲的预期。
很快,湛迎来了他八岁的春天。这是他登位后第一年春天。
珣谨姑姑从他登上王位后,更加频繁进王宫看望她自己的母亲。同时还不忘了带上他的几个孩子。她的大儿子王浈,小名政儿,因为年长,只是偶尔带进来给赵秀正看看。她时常带在身边的,是和湛同年出生的表妹熙元和那个才会走路的小女儿孝元。湛去祖母那儿例行请安,都会看到这两个表妹兼堂妹。赵熙元年龄和他相仿,为人文弱,总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这是一个平平常常,并不优秀的女孩,字一般,课业一般,根本就不外向。湛平时努力钻研课业之余,最喜欢的就是骑射,尤其喜欢练习剑术。文静怯懦的性格让湛觉得她和自己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何况他曾经只是好奇赵熙元手里从宋国传来的九连环想看看,那胆小的女孩却以为他要把她的好东西强夺了,和他争执起来,最后还自己跌倒直接滚到了水边,害得自己阿娘被祖母一顿羞辱,湛对她也实在是有个疙瘩在的。孝元年纪小,虽然也颇活泼,却因为年龄差距,湛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逐渐地,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和他曾经有过疙瘩的熙元,王湛总感觉孝元这个小不点可爱的外表下,藏着一种他极为反感的狡猾。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他要敬而远之的人物——那小不点看上去娇小无害,其实花花肠子特别多,像珣谨姑姑一样,是个笑面虎。有时在忙碌之余,湛会一个人跑到王宫的湖边,往湖对面望望。湖的另一头群山连绵,直往北而去。他阿娘和姨的出生地就在那北方。那里也是他曾经生活过一年的地方。那里有大舅,有郑懋,还有那个阳光般灿烂明媚的小女孩。
三月初四这天上午,天朗气清。幽州荆山下,一户人家自从昨日夜里就开始忙忙乱乱,时不时传来慌张纷乱的脚步和女性产痛时的惨叫声。好容易挨到第二天辰时,终于,一声清亮的儿啼响起,在小屋周围久久环绕,屋里屋外的人听到这一声小儿啼哭,俱是松了一口气。一个眉目英挺的三十余岁年龄的男子立刻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面孔,匆匆忙忙带着他身后三个孩子冲进了屋内。
高丽第五代王继位第一年,即咸宁元年,前教坊司尚宫冯玉荷在离开京都十四年后,又生一女,取名令雅。
这是继第三个女儿妍雅之后玉荷生下的最幼小的女儿,是家里的老幺。
朴言在女儿出生前就已经想好了名字,所以这个小女儿一出生就被冠上这一名字,根本不用细想。新生命的诞生给小屋里的所有人都带来了由衷的喜悦。妍雅跟着家人一起凑到床前,悄声逗着小小的女婴,看看妹妹健康的脸和一双转来转去的眼睛。
而玉荷,生下令雅后,就很快陷入了昏睡中,有很长时间不曾醒过来。
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依。几个月前,郑眉君因下毒病危,却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几个月后,玉荷生下令雅后,因为身体本就不好,产后失调,春天还没过完,就去世了。
短短几天,小女儿出生的大喜转而由爱妻离去的大悲所取代。自此以后,妍雅兄妹们的命运在某一个节点上,悄悄改变了。
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凝情待价,思尚巾衣。一切都留在了记忆中,转眼,心字已成灰。
这一年,妍雅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