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新月

谷底不知道是立着的尖锥，还是被劈断的桩，强力的冲击下，尖桩瞬间从周子舒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

他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说是人坠崖时因为太过恐惧，会心脏破裂而死。

现在他知道不是了，因为那个造血的动力之泵，一直没有停止过跳动，直到被尖桩刺透。

巨大的撞击声惊得谷底林子里的乌鸦哇啦啦一阵乱飞，铺天盖地，像是骤然升起挡住夜色的黑雾。

周子舒终于确认自己确实是死了。

他的心脏静歇的像一口古井，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对穿的尖锥好像只是一截烂木头，表面风吹雨蚀的痕迹上布着绿斑。

原来人死了之后，除了再也没有呼吸，还是可以有意识的，依然可以去思考、回忆，眼睛可以看到东西，耳朵也可以听到声音。

山里很静，偶尔能听到高处的山路上马的嘶吼声。

每逢这个时候，周子舒就会莫名兴奋，似乎自己还和人世有着牵连一样。

但更多的时候，是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的死人都和他一样吗？

这个问题想多了，会让人毛骨悚然。

那该多么可怕啊。

那个巨大而拥挤的烟火世界，外围环绕着无数双冷冷窥视的眼睛，专注看你的一举一动。

在你拍着胸脯自信满满说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时候，就在你的肘畔，有人目不转睛，嘴角勾出讥讽的笑。

来自死人的微笑。

古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并非恫吓之语吧，也许这话里的“神明”，指的就是这些冷冷微笑的灵魂？

初一新月，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

周子舒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轮半月挂上高天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再一次起搏。

起初只是心肉小幅收缩，一紧一放。

他以为是错觉，但是渐渐地，耳朵里听到怦怦的声音了，连那根穿透心脏的尖桩，都连带着有了微小的摆幅。

身下有轻微的震动，地面表层出现无数向周边皲裂的纹，草丛里无数的蚁虫纷纷向四围逃散，甚至有地底冬眠的蛇，滑长的身体嗖地游过枯草，惊惶地加入逃离的队伍之中，远处密林里传来躁动的翅膀扑腾声，不少惊飞的夜鸟不辨方向，直直地一头撞在树干之上。

周子舒安静地听着。

心跳声不止是他的。

在他的身后，地下，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