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之砚回到杂货铺，看到外面天色微曦，白天就要到来了。
睡没多久，闹钟准时响起。晏之砚简单洗漱，在九点开了店铺，铺子外等着两个中年人，正是来取货的周三周四。
晏之砚也不打招呼，径直进了铺子。周三也不想多事，微微点头跟了进来，周四翻了个白眼，跟在周三身后。
进门两边各一张桌子，左边才是谈生意的地方。周三周四熟门熟路的到左边桌子，自顾搬了椅子坐下。
晏之砚从内室取了檀木盒子，搁在桌上，面无表情道：“最后一次货，以后别来了。”
周三本来一脸笃定，听了晏之砚的话脸色一变，花了几秒钟稳住了神色，才出口问：“出了什么问题？”
周四的眼中也满是焦急。
晏之砚一边烧水一边道：“老板说出货量少了，被人家包圆了，没别人的份了。”
周三见晏之砚一脸平静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存了几分疑惑，思量了一下，笑道：“晏老板你也知道，周老爷子指着这救命水，是万万断不得的。不然你看这样，你帮我们引荐一下祝老板，我们家主会亲自去拜会求药。这引荐的大功劳，晏老板有何需要只管开口，家主绝不会亏待你！”
晏之砚正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芝麻糊，闻言笑了笑，“早先我就说过，祝老板不见外人，想用对付我的办法来对付祝老板，不成的。”
周三一点不尴尬，呵呵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晏之砚不置可否，等着水开泡芝麻糊。
周四按捺不住，脱口道：“说好为我们供货，钱也收了，现在说没有就没有，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晏之砚瞥了周四一眼，看穿他神情中的不满和骄狂，浑不在意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就言而无信了？何况，“晏之砚目光转向檀木盒子，“供多少货收多少钱，钱货两讫，有什么问题？”
周四一听，急忙站起来打开盒子，见到内里除了黑晶瓶，也还搁了一张银行卡，跟昨天送进来的一样，随口讥讽道：“晏老板，这卡里可是几次货的钱，你可别手抖划错了。”
晏之砚早料到可能有这一着，不怒反笑：“好歹我也是年轻力壮年富力强，怎么会手抖呢，比不得周四老先生你，年纪大了怕是瓶子都拿不住。再说了，为这点钱手抖，那还不至于，你可以去各大杂货铺子古玩铺子问一问，我晏记进出的东西值个什么价，只是，我这进出的流水清清白白，就不知道你周四老先生扯着周氏的虎皮谋得的钱财，是不是干干净净了？”
“你！”周四气得眼珠怒张，都快要睁出眼眶了，颇为吓人。
晏之砚乘着嘴快舒了心中郁气，便不再看周四，一心等着水开。
周四被踩着痛脚，想要反击，却被周三拉住，瞬间想到什么，有点忌惮地住了口。
周三拉住周四，准备关上盒子打道回府，突然眼尖地发现什么，讶然道：“这水还不满一瓶，可太少了！”
晏之砚点点头，“只剩这些了。”
周三觉得有些棘手，本来后面就没货了，这次的还只有半瓶，一来不好跟周氏交代，二来自己也没法从中谋取私利了，一时沉默下来。
周四脸上愈见忿忿，只是看到老三沉吟的样子，知道他在思量对策，也不再作妖打扰。
晏之砚不管两人，等着水开了，泡了一碗芝麻糊，调匙搅拌间，一阵浓郁的芝麻香味散播开来。
周三一副蓦然被香气惊扰的样子，抬眼见晏之砚吃得满足，心里转过一个念头，突然道：“我这一早出门也没来得及垫点肚子，闻着这香味也觉得饿了，晏老板不如也给我泡一碗？”
晏之砚吃得欢，抽空摇头道：“这哪够待客，就我自己随便应付点，周先生要是饿了，出门满大街美食，包你满意。”
周三讨碗芝麻糊都被拒绝，脸上也不见尴尬，只是见晏之砚不给一点回转的余地，客套几句便提着木盒领着满脸怒容的周四走了。
晏之砚打发了周三周四，出门买回了一笼烧麦一杯豆浆，吃完早餐后，将高总高成仰发来的商铺信息继续看完。
好几页纸的信息。晏之砚一条一条仔细看完，发现有一家铺子正在对街一栋商住两用的旧楼里，铺子就在一楼，各方面条件刚刚好。
晏之砚打电话过去询问，代理人说下午有时间，便相约下午看铺子。
掩了门补了个回笼觉，下午晏之砚依约到了对街的铺子，虽在对街，但铺子正门不朝大街，而是对着隔壁的一栋楼。
晏之砚看着周边环境，进了铺子发现有人在等着，瘦高个子，穿着一身休闲西装，低头看着手里的ipad，觉察到有人进来，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两人打了招呼。年轻的中介举着胸前的证件介绍了自己，姓宋，大学还没毕业，已经干了三年房产代理。
“这铺子是业主直租，直接跟业主签合同。但平时有什么事由我代为处理。”小宋说。
晏之砚打量着商铺，租金跟现在铺子高不了多少，但面积大了快一半，便道：“铺子不错，价钱在这个地段不算高，还是蛮公道。”
中介小宋笑了笑，“岂止是公道。等你这会儿，我就接到好几个电话了。”
晏之砚并不怀疑，目光从门外对面墙壁上的日光投影上收回，又在商铺里转了一圈，随口道：“行情这么好，怎么不把价钱提高点？”
小宋苦笑了下，“你既然在对街开铺子，应该听说过，前几天这楼里出了事惊动了警察吧？”
晏之砚点点头，确实，几天前警察在这楼里打击了一个黄赌毒的窝点，还引起了轰动。
“因为这事，这楼里租金没有跟别的楼一样上涨，但是，“小宋压低声音道，“租户能不能租下来，就看我们老板的决定了。”
“怎么说？”
“老板要审核条件，条件合适了，才会出租。”见晏之砚沉吟不语，补充道，“老板刚接手大楼就出事了，所以有心整顿，新租户要进行资格审查，老租户要重新登记，不配合不给续租。”
晏之砚挑眉道：“你们老板倒是有心。”
小宋笑道：“我们老板也是从租房过来的，知道租房的不容易。”
晏之砚看着小宋，突然问：“我这情况你已经清楚了，你看租得下来吗？”
小宋压低了声音道：“还得看老板意见。”
晏之砚一笑，“这楼里这么多户，你老板都要过问吗？”
“可不！”
晏之砚收了笑，学着小宋的之前样子压低声音道：“如果买下来，有什么优惠？”
小宋摇摇头，“老板说了，今年只租不卖。”
“为什么？”
“要整顿！”小宋一脸正经。
晏之砚无声笑了笑，表达了租赁意向，又跟小宋闲聊了会，才回了铺子。
接待了一两个客人，有了一笔不小的进项，晏之砚心情颇好，蒸了几个红薯当晚餐，又想到从流放黯域带出的一包月耀花瓣，心念一动，人就站在一排博古架前，轻车熟路地走到大集装箱那儿，一眼就看到当时匆匆放下的帆布包和几个布袋子，然而，布袋子是瘪的。
晏之砚心一沉。当时和祝炫装满了好几袋子的月耀花瓣，此刻，所有的袋子都是瘪的，内里空空如也。
晏之砚坐在集装箱边上，默然片刻，目光落在前面离得最近的一排博古架上，博古架高约两米，存取东西非常趁手，从最上一层到最下一层，都摆放着东西，有的已经摆满，有的只摆放了一两件，最下一层离地面约二十公分，留了足够的空间，既便于搬运，也便于日常清洁除尘。
晏之砚目光盯在博古架与地面相接的部分，突然跺了跺脚，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跟平常行走逛街的感觉毫无二致。
集装箱一侧并排着七道光门，立于虚空之中，此刻全暗淡无光，像是灰色铅笔画出来的一样。
晏之砚举目四顾，一片旷野，寸草不生，一棵枯树，兀立无言，一潭静水，波澜不生。
晏之砚盯着那棵唯一相伴的枯木，提了只木桶过去，在一旁的水潭打了水，浇在枯木根部。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枯木的时候，惊异于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棵树，想要确定还是否有生机。后来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扎根深厚，从附近的一片大湖吸取水分，大树茁壮参天，年深日久，不知何时，一根藤蔓依附着大树生长起来，树与藤一起度过寂静的岁月，许久许久之后，大树干枯，藤蔓萎缩，渐渐成了现在所见的样子。
晏之砚看着只剩一人高的枯木，盯着潭水渗入泥土，似乎看到一抹绿意。
定睛一瞧，果然，在那缠绕枯木的藤蔓根部，伸出泥土的那部分，已经变成绿色，虽然只是一根指节的长度，但在一截焦枯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念着那点绿意，晏之砚心情颇好的回到铺子里，吃了一顿红薯加水煮蛋的晚餐，一边看铺子一边看书。
一本矿物学的书还没看完一半，一个年轻女郎走了进来直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小昙。”晏之砚收了书，给她倒了一杯纯净水。
许昙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一头波浪卷发垂在胸前，神情慵怠，看见面前的水杯，拿过来一口气喝干了，只觉神清气爽。
“你让我查的资料。”许昙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晏之砚，“六年前三月底四月初那段时间，确实有吕真的航空信息，京市到云南的往返；另外，没有符合条件的叫吕诚的人，也没有他当时的行程记录。”
晏之砚看完材料，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见许昙盯着自己，便将卢修远的委托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说，吕真六年前神秘失踪，你觉得人还活着？极大可能是藏起来了？”
晏之砚摇摇头，“难说。根据我得到的信息，吕真确认失踪的前一天还在加班，进门前跟邻居打了招呼，之后小区的摄像头就没再拍到他。此外，吕真生活上基本独来独往，工作上与合伙人还有同事相处融洽，跟寻仇滋事扯不上关系。”
“密室——”许昙说了一半蓦然停住了。
晏之砚想了想，道：“吕真顶着父亲的名头在云南开出了一块鸽血红，名镇云南，却躲开了众多耳目，顺利回到了京市。”
他若有心，相比也能躲开监控。
两人沉默下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