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边黑暗里,柳姚觉得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那么难熬,那么漫长……
在这漫无边际,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地方,她仿佛陷入回忆的漩涡,往年的一切在脑海中浮现。
在这黑暗中,她感觉心慌,她抬起手,向四周努力摸索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可迎接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那越来越清晰的记忆。
脑海中闪过无数嘈杂的人影,在她的回忆里乱窜,杂乱无章,群魔乱舞,似有白光闪过,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柳姚(好熟悉,她是谁……?)
那人缓缓转身,朝她露出笑容,只是那面容却是模糊的,看着看着,柳姚的眼眶就湿润了。
柳姚(阿娘……)
自打记事起,便从不见爹爹,娘亲总是忙碌的,经常是一年才得见她匆匆一面,几个月没有书信更是家常便饭,那时的她还是刚在蹒跚学步的孩童,什么也不懂。
她只知道,娘亲留给她的只有匆匆的背影,那么快,那么匆忙……
仿佛……
仿佛她就是个被买下来的物品,随处可见,随时可以舍弃。
每次看见阿娘留下的背影,她都想拦下她的身影,想让她的脚步停下,好好陪伴她一会,就一小会儿。
小阿姚阿娘……留下来陪陪姚儿好不好……
可每次回答她的,只有这句话。
慕容鸿姚儿,乖……去找阎王伯伯,阿娘要去忙了……
然后就匆匆离去
她也问过阿娘,爹爹是谁,他现在在哪?为什么不出来见见娘亲和她
每次当她这样问的时候,娘亲的眼神总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之色,但都强忍下来。
慕容鸿爹爹啊,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只要姚儿长大了,有了作为,爹爹高兴就会回来。
小阿姚真的吗?
慕容鸿当然是真的。
慕容鸿娘亲还能骗阿姚不成?
小阿姚哦,阿姚知道了。
小阿姚阎王伯伯,阿娘她为什么这么忙啊?
冷面阎王因为啊,她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小阿姚是吗?那……姚儿要快快长大,替她分担,这样娘亲是不是就有时间陪姚儿了?
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是呢……
儿时的她就在那一句句谎言中开心地盼望未来。
……………………
……………………
脑海中的记忆又翻涌起来,又出现了一幕幕清晰的画面……
又一道白光闪烁,再见已是群星璀璨,星罗密布……
小阿姚哇!好好看!
小阿姚阿娘,快看快看!星星掉下来了!
小阿姚唉?阿娘,你笑了!你也很喜欢星星吗?
慕容鸿是啊……
慕容鸿因为星星可以寄托思念。
慕容鸿刚才那颗滑落的星星叫做流星,据说只要对着它许愿,心愿便可以实现……
小阿姚好哎!那姚儿要许愿!
那时候,娘亲都会痴痴地望着满天繁星,眼神迷离,入了神。
慕容鸿(希望姚儿能快乐长大,一生平安。另外……希望我能早日为他报仇……)
小阿姚娘,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慕容鸿这个嘛……不能告诉姚儿,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阿姚那好吧。
包括那一次,她许的愿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小阿姚(希望爹爹能回来,娘亲不要这样忙,姚儿要快快长大,与他们永不分开。)
小阿姚一颗,两颗,三颗。
慕容鸿四颗,五颗,六颗……
小阿姚……九十九颗,一百颗……好多啊……
数到这的时候,她便靠在阿娘怀抱里沉沉睡去,梦里……
梦里他和娘亲爹爹一起生活着,直到永远永远……
……………………
记忆斑斑点点地分布在记忆的长河中,最底层那段就犹如坚硬的岩石,经得住岁月的冲刷,怎么也忘不掉……
老天给她开了大大的一个玩笑!
可在黑暗和寂静中,那段记忆确却像生根发芽似的,牢牢嵌入脑海中,深深刻在心上,她想忘却,却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生辰前天……
小阿姚什么,阿娘明天就要回来了?你说的是真的吗?阎王伯伯!
冷面阎王嗯
小阿姚太好了,太好了,耶!
她就开心地笑起来,又蹦又跳,冷面阎王看见她的笑容,嘴角也露出一丝微笑。
小阿姚(既然明天阿娘她回来,正好明天也是阿姚的生辰,我要给娘亲一个大大的惊喜!)
小阿姚(看来得偷偷出去一趟了……)
小阿姚(可是阎王伯伯屋子门口设有好多机关,该怎么办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来回转身,确迟迟不能入眠,内心的激动与喜悦让她不停地思考着。
直到夜已经很深了,她才沉沉入梦,嘴角依然带着笑容。
第二天一早,她便赶快起身,拿起自己攒下的钱,心中却对入口处那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机关犯了难。
小阿姚(该怎么过去呢?)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一步,发现并没有异样,再向前一步,依旧没有触发机关,机关就像失效了一样。
小阿姚(奇怪……算了,先赶快走吧!)
她就急切地跑出门外,而在她的身后,黑暗中,一人凝望着她的背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下属阁主,属下已按着您的吩咐,关闭了外门和内门全部的机关。
冷面阎王做的不错,退下吧。
下属是,属下告退。
清晨的阳光撒在柳姚的身上和脸上,呼吸一口新鲜的伴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使人一阵轻松。
街道上人来人往,过往的车马络绎不绝,酒楼内传来饭菜的香气,还有街道上一个个小贩的吆喝声,格外热闹。
柳姚的视线很快便被一个小贩吸引了过去。
小贩买糖葫芦赖……!好吃的糖葫芦,各位客官过来看看!
小贩小姑娘,买糖葫芦吗?
小阿姚叔叔,你的糖葫芦多少钱?
小贩不贵不贵,咱是实在人,三文一支。
小阿姚那……给我来两支。
柳姚将钱递了过去,并接过糖葫芦。
小贩好嘞!小姑娘,你拿好。
柳姚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走在街上,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想着:
小阿姚一根给阿姚,一根给阿娘,嘻嘻。
记忆中的糖葫芦,脆脆的糖衣包裹着山楂,一口下去先是甜味,嚼一嚼,山楂的酸味迸发出来,与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
小时候每当吃下它就能变得很开心。
小阿姚今天阿娘就要回来了,也是我的生辰,娘亲看到糖葫芦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阿姚没准阿娘这次能留下来陪阿姚过生辰,一起吃个饭。
柳姚看了看拿在胸前的糖葫芦,突然想到一点。
小阿姚哎呀,得给阿娘一个惊喜,……有了!
小阿姚我将糖葫芦藏在背后,这样不就可以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娘亲看到糖葫芦时露出的笑意,也看到了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幸福场面,可她怎么想不到,接下来她将会看到她这一生都忘不掉的画面,刻骨铭心……
小阿姚阿娘!阿娘!你看这……
她急切地跑回住所,或许是太兴奋了,她一边跑,一边将藏在身后的糖葫芦取出。
只是动作做了一半,剩下的话戛然而止,被卡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鲜红的颜色刺入眼中,那么刺眼,那么鲜艳,她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眼睛挣得老大,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手中的糖葫芦也因为颤抖而掉在了地上。
小阿姚阿娘……?你怎么了?不要吓姚儿啊!
她强作镇定,小心翼翼的走向前去,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记得她那时候跪在旁边冰冷的地面上,用颤抖的手去触摸她的脸颊。
她这时还怀有一种微茫的希望,阿娘只是在和她开玩笑,因为她太不乖了,要吓吓她,让她听话,她努力说服自己。
入手并不是温热的,而是异常冰冷,终于仅存的一丝淡定消耗殆尽,她再也忍不住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上一滴一滴滑落,落在了她们的衣衫上。
小阿姚呜……阿娘!……你醒醒好不好……
她就轻轻摇着眼前“熟睡之人”的身躯 ,企图将对方摇醒,可对方一直在熟睡。
小阿姚阿娘……呜呜……是不是姚儿做错了……什么……?嗝,阿娘,呜呜,你说出来……阿姚,阿姚一定会改!
小阿姚阿姚以后……嗝,再也……再也不缠着你了……呜呜……你醒醒好不好?
柳姚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寻找着。
小阿姚呜呜……嗝……阿娘,姚儿……给你买了糖葫芦……你醒一醒好不好?姚儿的糖葫芦也是你的!
这时候她才发现,糖葫芦已经掉在了地上,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土。
糖葫芦已经脏了……不能吃了……
她颤抖着拿起糖葫芦,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上面的灰尘。
小阿姚对不起……阿娘……姚儿把你的糖葫芦弄脏了……呜呜……姚儿以后再攒钱……给你买更多糖葫芦……好不好……?
小阿姚呜呜……求你原谅姚儿好不好……?求你原谅姚儿好不好……?娘亲……
糖葫芦上面的糖融化成糖水滴在对方衣衫上,她用衣袖去擦糖水,结果摸到了红色的,腥红的……
她好像明白了,娘亲应该不会醒来了……
小阿姚呜呜……
那时候的她,把罪责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她认为都怪自己,都怪自己,自己害死了娘亲……
窸窸窣窣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对方似乎怕惊扰到她,故意走的很轻。
小阿姚冥王……伯伯……呜呜,……阿娘是不是讨厌姚儿了……
对方似乎并没有预料到她的言论,先是一愣,然后轻轻摸摸她的头。
冷面阎王阿姚不要胡思乱想了,阿姚的娘亲并不是讨厌阿姚。
小阿姚可……可是……
冷面阎王好了,阿姚的娘亲是因为太想念阿姚的爹爹了,才会去寻找他,另外阿姚的娘亲给阿姚布置了一个任务。
冷面阎王在没有完成任务前阿姚就去寻找她她可会生气哦。
小阿姚嗯……阿姚……知道了。
直到阎王伯伯死之前,才告诉她这个任务是什么,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