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腊月夜,小破庙又重新聚满了人。北风在庙外呼啸,穿过破庙墙向庙内袭来。庙内烛光急剧颤抖着,庙外一片黑暗。小庙仿佛是逆着激流而上的小破船,让人徒生些绝望。

庙内的人都裹着厚大衣。穷点的,大衣的颜色款式差些;有钱的,则颜色款式具佳,穿着起来光彩照人。腊月的冷风冻不着他们,要说受冻的,还是庙外的人力车夫。大冬天的人们都希望窝在家里,唯有他们还得出来讨生活。此时庙外正停着两辆人力车,两车夫正窝在其中一辆中一边搓手一边聊着天,等着庙内的客人。风将他们的谈话声吹得断断续续,隐约能听出他们说的是这天气和客人如何如何。突然,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你看,那是什么!″

只见两点如豆的绿色莹光在离庙门口不远处一上一下朝着庙门移动着。

“看起来像是猫眼,但猫眼比它亮多了,也比它稳。再看看吧，呼--这鬼天气,人都受不了别说是猫!”另一个车夫答道。这下俩人都不说话了，都望着那两点光。

风吹得更大了,仿佛要把两滴光抹杀掉。两滴光被风吹得的确有些抖动,却依然朝着庙门而去,

两点莹光离庙门口越近就越弱,当它们最终消失的时候,俩车夫的脖颈不禁微微朝前伸,他们惊讶的发现这真的是一只猫。

这只猫的毛竟是蓬松而卷曲的,但上面却沾满了灰烬，无法看出皮毛本来的颜色。看得出来它冷极了,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你看,它应该是从那烧纸钱的葫芦塔里出来的吧!”

“一定时太冷了才钻进去取暖。我看它出生还没俩月呢,可怜的小东西! "

“我想它八成是刚出生不久就被扔到这里。几乎每次来我都能看到一两只小猫!你说这些人整天拜东拜西的怎么就没有一颗慈悲心呢 ?”说话的车夫明显很生气,“再小的东西也是条生命啊!"

“好了好了,知道你可怜它。但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它的命!"

“什么命?等这趟跑完了我就把它抱回去,好歹还不会冻着!"

“抱回去也好,就当为下辈子积积德,可别再投胎作车夫了。现在就睡吧,里边不知道还要多久。″

不久,寒风中多了几声呼噜声。

猫听不懂人话,它还得继续颤抖地往庙内走。每一步都走得很长很艰难。它小小的身体已经无法站直,像一把被压弯的四腿塑料椅,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它就这样走到了围墙的一角 ,将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窝在那里,仍旧瑟瑟地抖着。看得出来它是冷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庙里的大人们就都拿着一叠叠的纸钱出了庙门,向葫芦塔走去。脚步声惊动了那颤抖不止的一团,小猫像被什么鼓舞到了似的,忽然就站起来,向庙[门]处走去。虽然依旧是走得很艰难,但却比进来时快了些。它出了庙门,也向着葫芦塔去,被往里灌的寒风一吹却又停下，往回缩。在门槛等了会,才又迈出干骷的前脚。

人们纷纷把纸钱都塞到葫芦塔最下面的口去,然后点着了火。葫芦塔的葫芦头开始冒出白烟。猫终于爬到了葫芦塔附近,此时纸钱烧得正旺热气四散,奔腾的火焰将四周照得明亮,也把小猫的原本就瘦的影子拉得更瘦了。小猫就地趴下,颤抖渐渐了下来。人们也围在那里说话。

这时, 一声小孩啼哭声传来,人们急急忙忙地进了庙。失去了暂时遮风物,小猫身子骤然一紧,往葫芦塔挪了挪。然后更大的声音传来:

“快,快救火!”

".....妈妈!"

庙门开始照出火光, 一明一灭,与葫芦塔里照出来的相对峙着。

风还是不断地吹,小猫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越来越剧烈。庙内依旧喧哗着。

一会儿, 它勉强站了起来,朝着葫芦塔底下的开口走了一段距离,渐渐又不再颤抖了。它趴下，眯上了眼。庙里的火光和塔里的火光都开始暗了下来,声音也渐小。直到一切都跟没发生似的时候,风也小了。庙里的人开始陆续离开,小猫则则又颤抖地站起来开始爬,这次它竟是向着还没熄灭的那堆纸钱

一切重归安静。

“喂喂,你还做不做生意啊?竟然睡着了! 起火了也不知道来救,活该你穷!”

车夫被吵醒了,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便扶着那吵醒他的女人上了车,迷迷糊糊地。风又重新吹大了,车夫猛地打了个机灵。

正要拉起车的时候,突然-声凄厉的猫叫传来接着音量变小,但听着却更吓人。车夫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往庙那里跑。女人也转过身。车夫边跑边找,他葫芦塔口望, 竟看到一-团火在里面乱窜。等到它窜到塔口将要出来时却突然止住,然后竟不再叫,缓缓退了回去。

火焰越烧越大!

看到这一幕车夫呆住了。

在寒冷与火热之间,小猫选择了热。也许它被冻得怕了，也许它也想得到解脱,也许

它不想再待在这个可悲的世界,它知道葫芦塔是它最想待的地方。这个温暖的地方,可以让它得到解脱,即便是要它付出生命,它也愿意......

“这猫有灵啊....车夫喃喃道。

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他看到庙里供桌上放着的各色供品,看着葫芦塔头上冒出的狡黠而又灵敏的青烟,突然抹了抹眼睛,说

“去天上好,去天上.... .就不会...挨冻受饿，.....”他哽咽了,然后大喊:“你有灵,以后记得别投错胎了!

风突然发疯地吹,葫芦塔里变暗的火光突然变亮，随后便又,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