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来的时候,组里的人都十分安静。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下课便只有陈乔乔一个人在和邓梓芸说着,其他人不是到别的组里去聊天就是一下课就不见人影,和往常大家聚在一起格外不同,就像空气里被注进了什么凝固的胶体,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乔乔在那里骂着什么人,“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话很难听,脏话连篇。夏青苑拿笔写着作业,皱了眉,揉了揉耳朵,她能感受到陈乔乔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看我?
她是在骂我吗?
差不多过了半天了,组里为什么没人说话呢?
夏青苑感觉气氛很不对劲,她和组里的任何一个人讲话,都换来一点微笑和若有若无的推拒,她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在下午第一节课后,她拉了楚文婷出去。
“楚文婷,你知道今天大家都怎么了吗?为什么好像都在躲着我,你能告诉我一下吗?”楚文婷看着夏青苑紧皱的眉头,有些犹豫,“夏青苑,”她顿了顿,眉头也皱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青苑,“你送陈乔乔的那只唇釉是捡的吗?”
当听到这句话时,她感觉很诧异,“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送别人捡的东西?”
楚文婷捏了捏在身侧的手,看着夏青苑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她其实也不怎么相信,但是,这毕竟不是她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件事。”随后就走进了教室,留夏青苑一个在走廊上。
那一刻,夏青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陈乔乔的骂声,震耳欲聋,像有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差点喘不上气来。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有很多人在看她,怎么,是都知道了吗?相信了这样的言论吗?现在他们眼里的我是不是和地上的泥巴一样恶心?
陈乔乔把那个唇釉丢在她桌上,附加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对不起,我用不着这个东西。
红色的唇釉刺眼,就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心里,又好像被扇了几耳光那样疼。
她的嘴巴有些颤抖,“这不是我捡的,是我妈妈送的……”
陈乔乔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盯着她,“有人看到你捡了,对不起,以后别和我说话。”转过头去又和邓梓芸说了起来,“你说,某些人还真是恶毒……”邓梓芸低着头,一声不吭,心里有些委屈:我如果有任何不同意的言语,怕是要被一起骂吧,这关我什么事啊,干嘛总要和我说……
她想反驳,却没有任何证据,是啊,别人说是她捡的,愿意相信的人就相信了,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夏青苑感觉,这些天不论是回到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却又总觉得如芒在背,就像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箱,她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而别人却可以透过箱子看她可笑的样子,嘴里说着“好恶心的人”“卑鄙无耻”“贱人”……
一时之间她好像成了最大的恶人,每天她都要对陈乔乔用便利贴写上一句“这不是我捡的”,但她发现,那个钉子一样的目光,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她还骂着,“你知道吗?我和我男朋友说了,他说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呢!”“下一次他来看我,就打死这种人!”
楚文婷有些受不了她出口成“章”的言语,轻皱眉头:“陈乔乔,你……”她实在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阻止她的谩骂,好像有些多管闲事了。
陈乔乔看了她一眼,笑了,“嘿嘿,小楚,别介意哈,吃辣条吗?”楚文婷摇摇头。
好像,又有一个人要站在她那边了……
夏青苑什么也听不见,连上课,都不知道老师嘴里在说什么,她一直没有说话,很多天都没笑了,杨桐和梅御问她,她什么也不说,甚至每天吃饭也一个人先跑了。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周围有很多人,周围也像没有人,无论那个同学嘴里说什么,其他人没有应和也没有辩驳,但在夏青苑眼里,那就是默许。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明明一切都挺正常的,再来一天,似乎所有人都变了。
谩骂声无时无刻,现实里,她心里。
即使走在路上,听别人小声的说话声,她都神经质地以为是在说她,她听不得别人小声议论了。
就像被人用手把脑袋按进了水里,只有几秒,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那一句“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走路,吃饭,睡觉,无时无刻,像有人拿了一把锤子把钉子往她脑袋里凿,疼得她惊叫,现实里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耳边有水声,咕隆咕隆……
她面上的表情开始雷打不动,愿意应的应上一句,不想应的便装作没听见,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实。
孟贤在另一组已经听了陈乔乔几天的骂人声了,一句一句骂得只让人泛恶心,她在骂谁啊?像一个泼妇一样。
他转眼去看夏青苑,只能看见侧脸,脸色不太好,背却依然和往常一样挺得直直的,拿着笔好像在发呆。
是遇到难题了吗?不会写?
孟贤感觉有些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地帮她讲题了。
周围的人和往常一样活着,只是多了一件闲事,有的人知道却不愿意管,有的人能掏心掏肺却不知道。
到今天,已经有七天了,她又盯着宿舍里的天花板,喉咙疼,眼睛疼,却是一滴泪也不肯流。
想到今天老师的花,心里头有了慰藉。
今天中午她去找老王了,希望他能帮帮自己,哪怕制止那个人的行为也好。
班主任也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他也确实不好纳入同学之间的争吵,当他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外捏紧拳头的孟贤时,一切都明白了。
他说:“夏青苑,你平常和孟贤相处得应该还可以吧?”
她平静地答:“嗯,还有流言。”
“那你就应该可怜陈乔乔了。”老王看着那个少女的眼睛。
她站得笔直,眼睛有点红红的,却没有丝毫要哭的样子。
“她估计骂几天就消停了,你别担心,回去吧。”老王站起身,拍了拍夏青苑的肩膀,“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好,大家会相信你的,你要相信自己,好吗?”
在夏青苑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老王对她说:“抬头看看天,天空依旧晴朗。”
在她望向天空的那一刻,似乎是被太阳光迷了眼睛,有一星水光落下……
而那样的夏青苑,完完整整被孟贤看到了。
他瞧着少女眼下还有的乌青,眼角微红,突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心尖都疼得颤。
夏青苑没往教室走,孟贤想要跟上去,她说了这些天来对同学说的第一句话,“别跟着我。”
声音沙哑,言语冰冷,那个挺直的脊梁比任何人都像青松,却仿佛随时都要折断。
她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说呢?是忍受不了了,才来找老师吗?
孟贤就那样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站了一整个中午,他只是觉得,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