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记

（项阳日记节选：）

那条狗被拴在楼道里很久了。老城区的居民楼已经很破烂，楼道里满是被丢弃的烟头纸壳，楼梯扶手随手一摸指定沾上满手黏痰。各家各户连油烟机都没有把墙面都熏的灰黑，坨掉的漆面混着油污旁边贴着乱七八糟地办证小广告

狗原本不是在楼道里的，它也曾经在屋子里享受过一段吃喝不愁的生活。许多人养宠物是基于“可爱”或者别的用途比如狗看家猫捉耗子，名贵的品种则可以成为主人出门在外炫耀自己的谈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竭尽所能用自己的“价值”在人类手里讨生活

而当宠物提供的“价值”不足以抵消它带给你的麻烦时它本身就成了最大的麻烦。杂种小狗除了小时候虎头虎脑尚还有些乐子可看长大了缺点则暴露无遗，换季脱毛瘸腿生生一条癞皮狗哪有人会当宝贝来宠

这样说未免太不近人情，像是在讨论一笔赤裸裸地皮肉交易。因为人们总是把宠物当成是一种“爱”的体现去接纳容忍驯化它以此让它成为心目中不可分割的“家人”。如此看来最后这样的结局未免令人心碎

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养狗的居多，猫不忠实而且娇贵跑出去不疯玩几天是不会回来的，在家里上窜下跳谁会费心给它买个价值不菲地猫爬架呢。所以就算是狗也只能怪自己没投好胎成为一只血统尊贵倍受宠爱的小狗，或者反过来怨恨主人没钱没权没本事连给自己下脚的蜗居都没有。毕竟连人都是浑浑噩噩一日三餐吃了终其一生都不懂“爱”。生在这里，最后也死在这里

被拴在铁链上的狗，除了吃喝拉撒睡唯一的娱乐活动就只有朝路过上下楼的人叫，难免有怕的只好在经过狭窄地楼梯转角时蜷缩起身体俯下身近乎是爬的避开它。谁也不想和一只连主人都不管的狗作对，这样的狗是很可怕的终日被困在一隅角落连吃的都是随缘的剩饭真要是饿急眼吃人肉喝人血都不足为奇

怕狗也烦狗，可怜住的近的人日日夜夜忍受它的嗷嗷狂吠不得安静，就像我和项月

家里断电了我就拿着蜡烛看她蹲在水泥地上忙活着，身前放了一只只盛了一点米饭和汤的小碗蜡烛油滴在手背上有点烫我本能地缩了一下烛火摇曳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左右转动脖子在楼梯夹缝拢一把，这次我看清了那是在那放了很久的老鼠药，她把白色粉末像盐一样洒进去再用手拌拌朝另一户的拐角走去

楼道很闷掺杂着蒜香茄子爆炒味，我跟在她身后隔着铁门把蜡烛递过去企图借个光铁门发出干涩地嘎吱声她在瘆人地声音里撇我一眼我出了一身冷汗。

她走向了那只被脏乱差楼道养育的狗，狗并没有因为经常碰面而相熟放松警惕相反戒备地垂下尾巴紧贴屁股前背弓起嘴里发出“滋呜”的声音。她也沉默以对眼睛里是万年不变的笑意和不屑。这对视倒是滑稽地很只能用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形容。但狗毕竟还是狗，人会聪明更多

于是在眼神战里她先往后撤一步弯腰把小碗放在地上用脚尖往前挡挡小狗警觉地左右探头上前闻闻又停住抬头看了一眼，一瞬间我真有谎言被戳穿的恐惧。但是最后警惕败给饥饿它还是吃了

我没敢说话，只是的抖得更厉害手脚冰冷浑身血液回流到心脏支撑着我继续看下去，她也不作声依旧盯着那只埋头咕呼噜噜吸着米汤水，浑然不觉地脏狗。她此时眼神又不一样了，鄙夷里带有嘲笑地悲悯让我感觉似乎这不是在害它而是在救它

蜡烛熄灭了整个楼道里没有光，我站在原地有一丝风鼓动鼻子不通气干瘪地抽嗒和她一起在黑暗里冷眼旁观一场“谋杀”

我听到它发出尖而细地哀鸣蜷倒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个风箱佝偻的腹部不正常地蠕动像有一团恶毒的气要冲撞而出，许许多多地血从它的口鼻里涌出皮肤上扩散开大量淤斑。最后甚至都没能再抬头看一眼加害者，痉挛两下不动了。

她转过身连看都没再看那狗一眼，我看着地上倾斜地碗嘴里阵阵发苦：“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温柔地笑着：“这也许就是它的命吧。”她弯腰把碗收了回来略带可惜地看看：“已经不能用了真可惜。”

“也许遇上我，也是它的命。”她这样说着嘴里哼哼不知名地曲调：“不进来么？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浑身过电般一抖终于从宛如被施了定身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一步步挪动到铁门另一侧对上她的眼睛瞬间像被捕获的兔子：“就像我们一样。”

今晚我们讨论的是学校语文课布置的作业———“命运”

现在我得出了结论——如果我们讨论的命运，我的意思是……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