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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池(21)上

快穿:找个男朋友

  北和光没被抱去卧室,反而被放置到了楼下客厅的沙发上。毕竟,一片狼藉的客厅里,范旭森还不省人事地躺在边上,总不能真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先喝点水吧。”越池现在的眉目相比之前已经柔和了许多,北和光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他伸手接过越池递来的温水用吸管慢慢喝了小半杯润润嗓子,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越池突兀地问:“你怕我吗?”

  北和光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哑着声音道:“怕你?我鬼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你?而且你刚才救了我,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仗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你要是不介意以身相许也不是……”

  “我杀过人。”越池忽然打断他,随即将脸埋进掌心,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写什么。

  北和光怔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手搭在他微微颤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比起更加糟糕的后果,这或许已经就是最好的安排?”

  越池有片刻的怔神,久违地开始回忆很多年之前的,于他而言黑暗得仿佛没有一点希望的那一天。

  那个故事已经很久了,久到越池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左肩的伤疤和厅堂里父亲的黑白照清楚地告诉他,那是切实发生过的一场噩梦。

  十年前市内的一场毫无头绪的连环杀人案让所有市民人心惶惶,偶然间追查到线索的越涵均自知自己不能退缩,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好人最后都会有好报的。

  因为并非警察,在一番艰难的追查之后越涵均锁定了嫌疑人。可他不知道,真凶早已经知悉他的一举一动,并且已经暗地里布下了局,就等着他主动踏进陷阱。

  那之后案件顺畅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越涵均被真凶推出来的替罪羊所骗,在案件完结之际带着越池去游乐场。

  却从未想到,年幼的越池期盼许久的那一日将他之后的生活全部颠覆,成了他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天。

  故事说完,长久的沉默之后越池才有些悲怆地开口:“那个恶鬼进到了我爸爸的身体里,我爸爸用最后的意识让我杀了他。”

  北和光听得直皱眉头,“所以……你照做了?”

  如果不是他所猜测的这样,北和光很难想象为什么这些年以来的越池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没有告诉越池,一次他留宿他家,林慧娴曾经给他看过越池小时候的照片。

  那是越父还没出事之前,那时候的越池跟普通的孩子一样,一样过得天真又无忧无虑,会为了一个心仪的新玩具撒娇,偶尔也会跟小伙伴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可现在呢?十七岁的越池依旧还现在当年那场噩梦里,他自责、内疚、害怕,所以把自己困在自己建造起来堡垒里面,自己不愿意出去更加不许别人靠近。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惩罚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

  也许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越池脸回忆起来都十分费力。良久之后,他慢慢躬着腰,两手掩面声音显得格外的闷,“没有……他知道我下不去手,所以自己撞到了我的刀上来,那一刀正中心脏,一击致命,我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北和光眼眶滚烫,眼泪汹涌落下,他心疼得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心脏一样快要喘不过气来。北和光动作缓慢地、伸手紧紧地抱住身旁的越池,“你并没有错,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了,这获或许已经是你父亲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了。”

  他顿了顿,忍住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颤抖,“至少在离开之前保护了你,他一定会觉得很欣慰。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今天可能就死了,算上之前的几次,你已经救我好几回了。”

  听到这里,越池才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坐直了身体,脸上却已经是一片湿润。

  这是北和光第二次看到他哭,从七岁到十七岁,眼前这个看着像个小大人一样的越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太多,甚至连哭都无法哭出声来。

  北和光像是下意识反应一般伸手替他擦去眼泪,却忍不住想:在往年那些孤寂的岁月里,在不可与他人道的悲伤里,他又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夜晚?

  等越池的心情好歹算是平静下来一些,北和光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了,刚才那个你不会真的把她……”北和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时候的越池已经冷静了许多,除了眼眶还有些泛红已经再看不出别的异常。

  他没有回答,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盒看着很有年份的火柴,把方才随手收起的符咒点燃,随着黄色的符纸逐渐燃尽,烟雾飘渺中依稀透出一个清晰的人形来。

  赫然就是刚才消失在北和光眼前的那个女鬼,她的面容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看起来没有那么瘆人,周身的气场也被削弱了不少,也减轻了面对面的时候带来的压迫感。

  此时的女鬼除了脸色过分苍白以外跟普通的女高中生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她只花了两秒搞清楚现状,便瞪大了眼睛看向越池,“技不如人,我认输了,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越池抬眼瞥了她一眼,随即将视线收了回去,显然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女鬼气急却又被定在了原地无可奈何,倒是北和光这个伤患还得哑着嗓子出来打圆场,“咳,想怎么样这个还得慢慢考虑,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总不能真一直管人家叫女鬼。

  女鬼似乎没想到他会丢出这么一个中规中矩到有些多余的问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姚晓静。”

  北和光多么机智的一个人,立马就摸出之前被他丢到沙发缝隙里的手机,在搜索框输入姚晓静再加上自己学校的名字。果不其然,一条他正需要的新闻便跳了出来。

  那是关于原主的高中几年前的一场学生自杀事故,孤僻的女高中生因为受到欺凌跳楼自杀,家长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几位与事件有关系的当事人也很快转学。

  新闻的篇幅不大,当初的往事却已经显露出了轮廓。可北和光不明白,既然是欺凌自杀的,姚晓静为什么会如此仇视江雪怡?

  这些往事浮上水面之后北和光多少觉得眼前的少女有几分可怜,同样的花季,有人无所事事、衣食无忧憧憬未来,她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长埋地底。

  姚晓静的脸色肉眼可见又白了几度,北和光适时开口追问道:“难道你当初不是自杀?还是说江雪怡跟你的死有关系?但是我……”

  北和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姚晓静没好气地打断,“她跟我的死当然有关系,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也不会自杀。”估计还是对自己的说法没有底气,这短短一句话越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从北和光对江雪怡的了解来说,她着实不应该做出什么能逼死姚晓静的事情来。不过毕竟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现在也着实不好判断。

  见他不说话了,姚晓静纠结了半天倒是自己开口道:“我当初的确是自杀,不过不是因为江雪怡,而是因为她的男朋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禁有些黯然,带着嘲讽意味勾了勾嘴角,“也就是不久之后她的丈夫。”

  被她这么一说,之前被忽略的一些细节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北和光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了片刻,伸手在越池膝上拍了拍,“我记起来了,我在办公室的时候好像是看到江老师的电脑界面上有请柬设计的界面。”

  而且,如今想来,当初姚晓静站的那个角度,看的也许并不是江雪怡,而是江雪怡桌上的跟男友尚子琛的合照。

  尚子琛在几年之前曾短暂在学校带过体育课,那时候北和光都还是初中生,这话都是从八卦里听来的。不过尚子琛不足一年就自己开了健身房,虽说之后还偶尔回来学校接江雪怡下班。

  可北和光这种性格不可能会去看热闹,自然对尚子琛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这个名字而已,只能不发表意见静待下文。

  话都已经说了一半也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的理由,姚晓静垂下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自杀的半年前,曾经给我的体育老师,也就是照片里的尚子琛递过情书。”

  “你现在还小,有可能没有办法准确地分辨自己的感情,你再坚持两年。等你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吗?”

  没有人知道,这一辈子都活在自卑当中的姚晓静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情书递了出去。

  复述完这句话姚晓静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嘴唇颤抖着缓缓道:“他分明说要等到我考上大学的,我当时满心欢喜以为只要熬过这两年,之后的人生一定会比那时候好许多许多。”

  可就在姚晓静熬到半年之时,尚子琛跟江雪怡的恋情就被师生间的玩笑‘爆料’了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没有人知道姚晓静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们说着笑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原本就因为父母的不重视和同学欺凌而脆弱不堪的姚晓静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这才选择了在学校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姚晓静吸了吸鼻子,伸手拨开自己额上厚重的刘海,“当时我就想,分明是我爸妈给了我这个丑陋的胎记,可他们却偏偏把一切怪在了我的头上,认为我会给他们带来厄运。同学也是、老师也是,他们不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丑八怪活得到底有多么艰难。”

  直到这时,北和光才算在明亮到刺眼的灯光下看清楚了姚晓静的面目,原本尚算清秀的脸上,一块红褐色的不规则胎记从额头一路蔓延到眼角,像是被打翻了的污了白纸的墨。

  北和光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深深看了越池一眼没有说话。

  姚晓静回忆了片刻,继续道:“我死了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忍受不了那所谓的校园暴力,就连他也是这么以为。”

  当初的事情闹大之后甚至上了报纸,她这个平时毫无存在感的人死后的葬礼却办得异常盛大,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一路。

  那时候已经成为了灵魂状态的姚晓静就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他们所有人对着自己的照片假惺惺地掉眼泪,看着向来讨厌自己的父母躲在棺木后面数钱数到合不拢嘴,看着作为班主任的江雪怡携男友一起为她送上最后一束花。

  不甘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她死了,可为什么伤害过她的人却活得比谁都要好。

  这不公平。

  那样的怨恨积攒多年,终于到了如今濒临瓦解的边缘。而时机又总是那么凑巧,在她想要直接杀害尚子琛为自己报仇之时,却无意撞见了北和光。

  那是对她们这样的游魂来说最合适的身体,几乎不会出现排斥反应,很大几率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几乎等同于重生的机会冲破了理智,姚晓静跟在北和光身边这一段时间以来便发现了范旭森的心思。这才有了这次的计划,想着借他的手拿下北和光的身体。

  即使不能报仇,那么以另外一个身份重新再活一次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北和光满头黑线,一时间都不知道他是该夸原主骨骼清奇还是该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没什么好人缘却偏偏受鬼神青睐。虽然这青睐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报仇?还是借别人的身体活下去?”越池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针见血地问道。可不等姚晓静回答,他却又在手机上点击了几下,最后将搜索结果放在了她的面前。

  上面是姚晓静自杀之后学校为她在校园网上做的一面纪念墙,早几年的时候上面的留言还有很多,近两年却已经逐渐被人们所遗忘。唯一一个每年不间断留言的ID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最新的留言还是几天前。

  姚晓静的忌日。

  SZC:我要结婚了,这个好消息总觉得还是该跟你分享,你现在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已经到了可以恋爱的年纪了。希望你也已经如愿,去到了你想要去的更远的地方。

  SZC尚子琛

  姚晓静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当初无数次跟尚子琛抱怨过,想要把脸上的胎记通过整形去掉,然后去一个遥远的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没等到那一天,她却已经放弃了自己,选择在楼顶一跃而下。身边那些冷眼旁观的人谁都有错,可尚子琛不该在此之列。

  北和光敛了敛神,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自己也明白,你其实不恨他,对吗?”真正的恨意无法掩饰,又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以她的能力,要制造一起意外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么多年以来的游荡被这短短一句话做了总结,姚晓静愣了好久才僵硬着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仔细思考了片刻,那些因为仇恨和怨愤被覆盖的事实终于现出了真实的面目。

  姚晓静转头看着北和光,终于露出了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但是现在又好像明白了一点,尚老师没有错。”当时他的答复大约还是顾及到了她的心情。他想要让她成为更好的人,昂首挺胸地走下去,可她没有出息钻了牛角尖,实在愚蠢至极。

  姚晓静勉强忍住眼泪,“人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还活着的时候,尚子琛是唯一一个不因为她的胎记而对她敬而远之的人。

  这份对于姚晓静来说格外特别的关注很快让她催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对于尚子琛究竟真的是懵懂无知的喜欢、还是被曲解的感谢?

  而现在,这些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北和光看着姚晓静逐渐变虚的身体瞪大了眼睛,越池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解释:“这么多年来撑着她坚持下来的就是那股执念,执念散了,她自然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似乎是不愿意再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姚晓静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而旁边的沙发却忽的发出一阵悉索的声响,范旭森整张脸都快皱到一起,一手撑着沙发爬了起来。

  “你醒了?”

  北和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那么点玩味的笑,范旭森缩着脖子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客厅以及脸色阴沉的越池,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对于一切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吵架跑出家门的那时候,他一口气冲到大路上,却险些被疾驰而过的车给撞到。

  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之时,之前那道一直不怎么清晰的声音终于清楚地落进耳中,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看到眼前这暂时无法理解的这幕。

  姚晓静伤了之后力量也被削弱了大半,已经没办法再出现在范旭森面前。北和光倒是难得有了耐心,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听完全部的范旭森脸色煞白,差点就要第二次晕过去。

  他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纠结自己是不是该跟北和光告白,却又实在琢磨不清楚自己那到底是不是喜欢,可一拖再拖的结果就是看着北和光和越池越发亲密起来。

  怨气与不甘让姚晓静有了可趁之机,这才上了他的身想着顺藤摸瓜拿下北和光的身体。

  冤有头债有主,那满屋的狼藉最后还是内疚得跟北和光对视头都要垂到递上去的范旭森掏的腰包。客厅完完整整恢复成原样的第二天便是范旭森离开的日子,时间恰逢周末北和光到底还是去送了他一程,顺便还拉上了越池。

  北和光伸手在范旭森腰上招呼了一巴掌,“行了,这都要出国的人了,腰板挺直一点、自信一点,这样子别人才不敢欺负你。而且我记得你英语不错的,过去之后肯定混得开。”

  范旭森有些不大习惯,却还是听话直起腰来,盯了北和光半晌最后却只是磨磨蹭蹭挤出一句‘谢谢’。

  机场人来人往,互道再见之间范旭森很快混进了来往的人潮之中不见了踪影。北和光实在受不了这种到处都充斥着离别的气氛,当即拉着越池出了机场。

  虽然都没有说破,不过三人也都对附体原因这事心知肚明。北和光却装傻充愣地把人给送走了,总归有些过意不去,回程的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等发现车子偏离方向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后了,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北和光扯了扯旁边正闭眼假寐的越池的衣袖,“我们这是去哪里啊?难不成你要带我去约会?”

  越池眼皮微微一动,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真正到了目的地北和光才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他打趣越池约会的时候他会露出那副表情,因为他们的目的地是西郊的一个墓园。试问会有什么人选择在这种地方约会?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太阳虽然被云层所遮盖,白昼的气温却不算太低。

  越池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带路,穿过数十排静静伫立的墓碑之后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他这一下停得突然,北和光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正捂着额头叫痛视线却无意间落到墓碑的照片上。

  照片上正值花季的少女笑得灿烂,生命却永远被定格在了那一年。

  北和光一下噤了声,就看越池把进墓园之前买的满天星放在了墓前。自那日晚上之后姚晓静就再没出现,可越池却还记得。

  四八:“真看不出来,我们的攻略对象有着这么一颗柔软的心啊~”

  北和光被它这语气激得一阵恶寒,倒吸了一口冷气搓了搓胳膊,暗道美色误人啊。

  “回去吧。”一直没说话的越池忽然转过头来,神色如常。

  北和光满头黑人问号,“我们这不是才刚来怎么这就走了?不多说几句话交流交流感情吗?”

  越池身高腿长,北和光说话间也没停下一下就走出了好远。适时起了风,他的声音被清晰地带到耳边,“你不是冷?”

  北和光老脸一红很快跟了上去,两人的说话声在风中飘散开来,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方才停留的墓碑前面缓缓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谢谢……”漂浮在空中的姚晓静长久地注视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身体随着脸上逐渐扩大的笑意慢慢消散。

  今天是尚子琛的婚礼,她想,这么多年,她终于已经可以放下一切去遥远的、新的地方了。

  适应这个位面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几乎是一个眨眼就到了兵荒马乱的高三。

  在从四八那里得知就算这里过去几千几万年,等他重新回去原来的世界也还是会回到猝死之前的时间点之后北和光就彻底放心了,索性依着越池的性子慢慢日久生情。

  效果虽然不算明显,但好歹还是有点作用的,眼看着都将积分攒到了十万。

  原主本身就是个在学习上没什么天分的学渣,父母也没对他寄予过厚望,只跟一般有钱人一个想法,高中毕业就送去国外镀金,反正以后吃穿不愁。

  可北和光是个有追求的人啊!想着大好时光怎么能就这么荒废,便死皮赖脸地赖上了越池求补习。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是个积分收获丰厚的任务。而内容呢,就是在越池的辅导下成功跟他考上同一个大学。

  一开始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北和光是拒绝的,简单来说以两人正常的水平差距,越池就是考X华的料,而他呢能勉强够上个二本线就谢天谢地了,毕竟这中间仿佛隔了N个太平洋。

  但越池好像对他提出的补习要求也没有太大抵触,再加上四八那洗脑似的循循善诱北和光居然还真就一脚踩进了坑里。虽说获得了跟之前相比成倍的跟越池相处的时间,可那些都是用他的睡眠时间换来的啊!

  今天放学后本来还是有补习任务的,不过恰好撞上越池要去医院给林慧娴拿药,北和光这才逃过一劫,磨磨唧唧的收拾东西,不知不觉教室就剩了他跟简雨两人。

  “这个东西,你帮忙交给越池吧。”一个粉色的少女信封被递到面前,北和光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简雨,斟酌片刻才道:“你什么时候也搞这些了?”

  简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说这是我的了,是我们舞蹈班上一个高一的学妹,看我认识越池非得让我给他的。”

  跟北和光走得近的这段时间以来,班上同学提起越池的时候终于不再是那副闻风丧胆的表情了,不过鉴于他还是一副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身边除了北和光也还是再没别人。

  倒是因为那张堪比偶像明星的脸,在学弟学妹当中还挺受欢迎。

  北和光愣了一下把书包背上,仔细想了想又把信封塞了回去,“这就别了吧,要是是你的写的我还能勉为其难帮你转交,这别人的……再说了,就算我给他最后不也是进垃圾桶的嘛?”

  说完北和光把桌上水瓶的最后一口喝完,投篮似的把空瓶准确地丢进了后方的垃圾桶。

  正要往外走,简雨忽然一把伸手把他拦住,石破天惊般的来了一句,“北和光,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你喜欢我吗?”

  “噗……”北和光剩下半口水没咽下去,险些喷她脸上,“你你你……开什么玩笑?”

  北和光心思敏/感,自然是早看出了简雨的那点心思的。不过这一年来简雨待他跟平常的朋友无异,他还以为这丫头是想通了,没想到这下却猝不及防地问题摆到了明面儿上。

  僵持间,简雨没再等他的回应,接着问:“这些都不好回答,那我问最后一个吧,你喜欢越池?”

  北和光这下是彻底傻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得这么厉害了,虽说他平时粘着越池是为了四八的那些狗屁任务,但是不可否认跟祁仟有着同样外貌的越池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知道,毕竟强行直掰弯那可是要遭天谴的事情。但是现在反正在一起才是终极任务,他就怕掰不弯越池!

  见北和光没说话,简雨心里自然也已经有了答案。

  她默了片刻,缓缓把刚才那封信塞进书包里面,“我知道了,虽然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喜欢过你。”

  简雨从小聪慧,从一开始怯懦胆小到现在的大方爽朗,北和光的变化她全都看在眼里,也不难猜出这都是为何。他们之所以认为越池可怕,大约只是因为传闻中的越池暴戾而疏离的脾气,可抛开那些却并没有一个人去真正了解过他。

  北和光又何尝不是一样,她从来只想能像小时候那样陪在他身边就好,却从没有想过要把他带出那样无措的境地。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简雨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常,看着北和光眨了眨眼,“行了,这话你听听就好了,你们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北和光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其实如果没有他的话,很大几率上原主是会跟眼前的女孩在一起的。直到他的出现,事情才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而去。

  好半天,北和光总算是挤出一句,“谢谢……”

  原主北和光出生在一个优渥但是却争吵不断的家庭中。他的母亲过于强势,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糟糕的状况在北和光整个童年持续。

  即使后来北和光的父母在多年争吵之后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相处模式,不碰面基本也就吵不到一块儿去,可依旧没能改善北和光对那段糟糕童年的印象。

  那个时候,唯一陪在北和光身边的人就是青梅竹马的简雨。

  可是这个世界有些时候总归就是那么不可理喻,多少年的陪伴可能抵不过随意的惊鸿一瞥,青梅竹马也抵不过天降。

  察觉到北和光情绪的四八叹了口气,“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就放宽心吧,小姑娘以后能遇到比你更好的男人,划重点——直男,所以你在这个伤心个什么劲?”

  这话倒是很好地安慰了北和光,他本还想试试看能不能再挖点别的天机出来,不过就四八这尿性估计是不大可能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不喜欢我我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简雨俏皮地歪头,一手拉着北和光的书包肩带,“行了,别磨蹭了。反正今天你不补习,我也不用去舞蹈班了,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呗。”

  北和光哭笑不得,“大冬天的,你不让你爸顺道来接你,顺风车还搭我这个自行车,图什么啊?”

  简雨做了个鬼脸,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图冷风吹着醒神行不行啊?”

  十一月份的初冬天气就已经很冷了,今天运气不错一路绿灯通畅无阻,等到了家门外那道长坡之时,简雨才搓了搓自己露在围巾外面已经冻红的鼻头瓮声瓮气地问:“离高考不剩几个月了,你怎么打算的啊?”

  北和光这段时间以来虽说在越池的强压之下开始认认真真看书学习了,可还真没具体想过以后的打算。

  冷空气随着加速一下灌进肺里,北和光做了个深呼吸等坡度平缓下来才道:“走一步算一步呗,终极目标当然是跟越池考上同一个学校了。”任务在身,他还真没有别的选择。

  后座的简雨忍不住取笑,“好歹也是个富二代,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简雨的家就在坡度缓和不到五百米的地方,车子稳稳停在门口,北和光哼笑一声,“我这就叫为爱秃头,多光荣啊!”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简雨从后座下来,往屋里走的步子骤然停了一下,“对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爸妈最近好老跟我念叨你,说你怎么都不过来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北和光要再拒绝那实在就有点过意不去了,只好推着车跟着一块进了院子里。

  他家跟简雨家隔得不远,户型也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简雨父亲喜好园林,自己动手改造之后基本都看不出原来面貌了。不过现在时至冬日,院里栽种的都是些四季常青的树,瞧着也分外有生机。

  北和光那常年冷冷清清的家,跟这完全就没法比。

  简雨家里是北和光父母生意场上以外为数不多的朋友,四人都是大学时候的好友。毕业后各自创业也一直保持着联系,结婚之后更是买了临近的房子成了邻居。

  一行人谈起以前小时候的事再用完晚餐已经是八点多了,北和光没有在别人家里留宿的习惯,同简家人告辞便推了车往回走。

  空气中满是潮湿阴冷的水雾,北和光埋头往前走了还没几步,一道被路灯昏黄光线拉得老长的影子便映入眼帘。

  北和光一怔,下意识抬头就见越池一身长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站在灯柱边上。

  北和光加快步子停在越池身边,“诶,你怎么跑这来了?不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越池在外边站了起码得有半个小时,被冻得什么脾气都没了,却压根不想说话,一个眼神扫过去,满眼都写着:这种天气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好在北和光还算机智,很快反应了过来赶忙带着人回了家,等到了家门口一摸口袋,里面却空空如也。

  站在边上的越池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已经被体温染得有了温度的钥匙打开了门。他是过来送钥匙的,不然谁大冷天吃饱了撑的跑户外站着。

  这下北和光总算想起来,自己午间跑操的时候好像确实是随手把钥匙塞给了越池。

  北和光尬笑着推门走了进去,家里毫无意外除了小白再没别人,北和光想着这样倒也好,免得他还得找借口才能把越池留下。

  他是知道越池畏寒的,一进屋就烧了壶热水,给越池端了一杯过来,正想着趁机给他暖手增进一下感情。久违的四八不合时宜的机械声又响了起来,“请宿主完成与被攻略对象在电影院亲吻任务,任务成功奖励一万积分……”

  北和光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卧槽!你这么他妈什么鬼任务啊?而且,上次那个任务不是还没完成吗?”

  四八慢悠悠地补充,“我又没说两个任务不可以并行,你要是觉得不行也可以选择不做嘛。不过这个任务真的是毫无难度,你想想啊,你买票的时候就买偏僻一点的角落里。电影院嘛黑灯瞎火的,谁能看见你们在干嘛你说是吧?到时候你直接脑袋一按,嘴唇一贴这不就完事儿了嘛。”

  北和光无视了越池投来的有些怪异的目光,顺着椅子慢慢滑坐在地上,还真别说,四八说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等越池被冻出来的火气降下去一些,北和光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坐下,“一个月一次的周末,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

  他们所就读的学校是市内升学率最高的一所高中,一进入高三可供支配的娱乐时间就少得可怜,虽说不用上晚自习但是一个月只有一个周末能休息两天。

  北和光脑海里各种看电影放松身心的说辞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越池一听,居然轻轻松松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越池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走出了几步回头看向还坐在远处没动的北和光,“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看我可回家了。”

  “看看看!”北和光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飞快套好衣服就扯着越池出了门。小区出去不远就是一个大商场,里面吃喝玩乐各种店只多不少,看电影自然也选了这里。

  北和光还心心念念着任务便自报奋勇买票,正选座的时候越池凑过来看了一眼,一脸不解拧着眉头问:“我记得你不是近视?坐后排能看清楚吗?”

  北和光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就不自然地提高了音量,“我是近视又不是瞎,肯定看得清楚啊!”看得清楚个鬼啊,十米开外就已经人畜不分了好么!

  越池不知道他这无名火是哪里来的,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去旁边的柜台买饮料了。

  北和光最后选的是一部最近上映的爱情片,讲的是男主角穿越回到过去成功拯救意外死亡妻儿的故事,口碑和票房都还算不错。正值周五电影院几乎满座,两人来得晚找到位置坐下的时候荧幕上已经开始播放电影片头了。

  自打坐下,北和光的心脏跳动频率就一直没慢下来过,心思更是完全没落在荧幕上的电影里,终于到了电影里主角身在暗处的场景,电影院里也顿时暗了下来。

  北和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着越池的方向凑过去,结果手刚扶到肩膀上,越池的脸却先一步凑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道:“怎么了?又看到什么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北和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就胆肥了,居然直接揽着人脖子凑上前去亲了越池一口。

  这个吻一触即分,一片昏暗当中,北和光的脸早已经红得没法看。

  被亲的越池显然也懵了一瞬,他是一直知道北和光心思的。可以前的他他习惯了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在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人生之前,他没办法让自己跟别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即使他也知道,自己对北和光跟旁人实在大有不同。

  所以这一年以来都很适当地保持着两人之间关系的平衡,而这微妙的平衡,在这个晚上,在这个吻里,被轻易地打破了。

  一场电影下来,各怀心思的两人基本没怎么看进去,好在散场之时脸上的潮红早已经退了下去才不至于太过尴尬。

  脑海里四八一直念叨着要趁热打铁,北和光想着都快一年没有进展了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厚着脸皮提出让越池今晚在他家留宿。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无情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越池却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带着似有若无的尴尬洗漱完并排躺在床上,因为越池畏寒,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北和光浑身都暖烘烘的反而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几个来回,北和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我说,一年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想清楚啊?”我是要跟你谈恋爱,又不是要逼你英勇就义啊喂……而且要知道范旭森时差十个小时的那头可是混得如鱼得水,都已经换了三任女友了。

  每每想到这里,北和光就觉得无比挫败。

  在北和光等回复等得都要睡着的时候,越池那边终于有了反应,翻了个身面向北和光,声音在一片漆黑里听起来分外沉稳,“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北和光的瞌睡虫一下被赶跑不少,顿了顿,挑眉道:“那还用说,当然是肯定的答复了,也不枉我追着你跑了一年多,中间还消灭了无数本练习册,而且……”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半句就被猝然咽了回去。

  屋里没有开灯,遮光窗帘也把外界的光线挡的严严实实,北和光僵硬着转过头去只能隐约看见越池的轮廓,以及那双在黑暗当中也熠熠生辉的眼睛。

  。

  越池轻笑一声,“刚才你的问题,我想我应该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了。”抛开他本身的那些不切实际的顾虑,他的心理生理都不排斥眼前这个人,甚至在这短短一年已经开始依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刚才的那场电影,越池虽然没怎么留心看画面,可台词却几乎都听了进去。他不像电影的主人公一样,能有重新再来让一切再一次变得幸福美满的机会,倒不如珍惜眼前所能拥有的。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一个结解开了,其余的问题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烟消云散了。

  北和光眨了眨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旋即拿肩膀撞了一下边上的越池,“你赶紧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我现在有一种什么感觉吗?就感觉我跟唐僧取经似的,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终于听到了你这句。”

  越池不知道他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往北和光边上靠近了一些,伸手把人抱在了怀里,“行了,你没有在做梦,赶紧睡吧。”

  北和光还想说点什么,被越池一句多说一个字多写一道数学题给硬生生把话逼了回去。

  数学就是他的克星!

  两人确认关系之后北和光在四八那里的任务完成度也到了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只要完成全垒打,他基本上就已经完成这个位面的攻略任务了,这么一想北和光居然还有些舍不得。

  可他不敢细想,很多问题一旦细想其实就是自找烦恼。

  就比如他还想到一旦他的任务完成离开这里,那么以后陪着越池的北和光会是谁?那个北和光是否又还会记得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这一切好的、不好的回忆。

  光是想到这些,就足以让北和光头疼了。

  圣诞节悄无声息地来临,等北和光反应过来的时候满大街早已经张灯结彩地挂满了应景的装饰物,就连校园里面都被放置了一颗巨大的挂着彩灯的圣诞树。

  今年的圣诞还算凑巧,刚好在周日,周五放假北和光这一群高三学生还能在家里过一个平安夜。

  简雨的母亲是国内外都享有盛名的舞者,从秋天开始就跟随剧团国内外巡回演出。简雨父亲向来是她最忠实的观众,索性借着圣诞的由头请了假飞去过去见夫人。

  因为时间不允许的简雨只能被留在了国内,跟着北和光还有越池一块过平安夜。

  正值周末,越池要在店里帮忙到九点,简雨则是要抽空去一趟舞蹈教室给她们的老师过二十五岁生日。因此疯狂想念火锅的北和光只能无比苦逼地一个人去超市买了大堆食材,再费劲拎回了家。

  七点多的光景外面就已经开始飘起了雪,鹅毛大雪很快就将地面覆盖上薄薄一层,北和光搅动着锅里的食材正要给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点的简雨打电话,越池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越池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嘈杂的背景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店里的客人有点多,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来。”

  北和光取了勺子在试汤底的咸淡,一听这话虽说有些失落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含糊应道:“行吧,外面下雪了你来的时候打车过来吧,小心着点。”

  餐盘轻微的撞击身响了一下,越池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玩笑道:“小心?我可没什么财可劫的。”

  热汤顺着喉咙慢慢滑入五脏六腑,北和光被他逗得嘴角上扬,煞有其事说:“那可说不准,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人是要劫色呢?”

  两人侃天侃地聊了十来分钟,电话还没挂断,手机却进来了一条新的短信。北和光直接点开就见短短一行字:我脚受伤了,你能不能来舞蹈教室接我?

  发件人是简雨。

  过个生日怎么就把脚给伤了?想着这事儿约莫得当面才能说清楚,北和光给简雨回了个马上到又跟越池知会一声这才关上已经咕噜冒泡的火锅,套了外套出门。

  舞蹈教室在一栋办公大楼的二楼,北和光之前来过几次顺便接简雨回家,这这里还算熟悉。深冬季节,楼下花坛里的书秃得只剩下了枝桠。北和光搓了搓手一边往大楼方向走,一边抬头望向那扇唯一亮着灯的窗户。

  北和光不做多想进了大楼,轻车熟路地自楼梯间往二层而去。

  空旷的大楼此刻静得有些可怕,北和光捏紧不自觉冒冷汗的手,心里却总是没来由地冒上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他习惯性地摁了摁心口的位置,“没事的,没事的,一定只是我想太多了。”

  那个位置是越池当初给他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着的符咒可以当做护身符来用,自从姚晓静事件之后他就贴身戴在了身上,只有洗澡的时候才取下。

  自我安慰刚起作用,在北和光离唯一开着灯的那扇教室不足五米之后,只听轰的一声伴随着电流的兹拉声,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北和光:“……”这他妈有毒吧?

  心中那点重新爬上来的不安越发强烈了起来,可想到简雨北和光也只能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喊道:“简雨?你在这里吗?”空旷的走廊里,他稍稍提高了分贝的声音仿佛有回音一般,在四下漆黑里令人头皮发麻。

  默了几秒,一声咳嗽声从方才熄灯的房间传来。

  这是简雨的声线,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北和光要是连这都分不清楚的话那也太不是人了。而且下午放学一块回去的时候简雨还同他说了自己玩雪感冒的事,这才让他把自己的宝贝自行车丢在了学校跟着她打车回的家。

  北和光安定下来了一些,一鼓作气走到了房间门口。

  房门半开着,柔和的月光从窗户倾洒进来,足以让北和光辨别出来那个角落里的背影就是简雨无误。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样,那个身影在北和光停下步子之后便缓缓转了过来。

  不远的距离,北和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简雨那张在黑暗中笑着的、看上去有几分扭曲的脸。

  “……简雨?”北和光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还揣在兜里的手顿时捏紧了手机。

  周围分明没有风,可身后的门却毫无预兆地重重关上,北和光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向简雨——又或者已经不是简雨。

  ‘简雨’慢慢站了起来,步伐平稳地朝着北和光走去,脸上还挂着森冷的笑意。

  “真不知道,越涵均在地下要是知道自己拼命救下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他会作何感想呢?”带着满满嘲讽意味的话语经由一道纯粹干净的女声说出,令人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简雨被附身了。

  这个念头让北和光浑身僵硬,但他想不明白,在他有限的了解中除了他这种天生阴阳眼的,那些恶鬼唯一能附身的就是濒死之人,又或者是范旭森那种意志不坚定的。

  可简雨一切正常,又怎么会被选中作为目标并且成功附身?

  ‘简雨’像是完全洞悉北和光的想法,停在他面前,仰着脸一脸天真地笑道:“不用太过惊讶,我跟你之前见过的那些小鬼可不一样,想当初越涵均赔上了一条自己的命也没能把我除了个干净。”

  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让北和光身形一振,他本以为眼前这个跟之前那些都没有区别,为的就是夺取他的身体,可这人居然认识越池的父亲,只怕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简雨’依旧还在笑,歪着头看向北和光,“啧,不过那一刀捅得可真疼啊,你说我该不该找人讨回来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简雨’的脸色瞬间变得狠厉,几乎在北和光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剧掐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一下被阻断,北和光整张脸一下就涨红了起来。他简直想翻白眼了,你们还能不能行了?每次都是这一招,我脖子这么好掐的吗?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不可避免就想起了当初巷子里的那回,北和光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却鬼使神差般地强迫自己对上眼前‘简雨’的那双眼睛。

  几乎是在视线对上的瞬间,北和光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眼前这个,跟当初在巷子里险些掐死自己的是同一个人,或者应该说是同一个鬼。

  在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消失殆尽之时,脖颈上那股力道终于松开,北和光被狠狠甩到了一边贴着镜子的墙壁上。后背重重撞在上面,有那么一刻北和光险些要以为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撞出来了。

  从五脏六腑蔓延开的痛感让北和光趴在地上好半天没动,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他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罪?

  ‘简雨’脸上的笑意越发扩散开来,在北和光面前蹲下,一只手揪着衣领把人给拎了起来,“你放心,在越池过来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既然是演戏总要有观众才够尽兴啊,你说对吗?”

  冰凉的指尖顺着北和光的脸颊慢慢往下,最后停在他心口的位置,“哦对了,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可没有作用,不想遭罪那就乖乖待着别耍花招,知道吗?”

  北和光满身冷汗,浑身疼得连点头都有些费劲。之后的漫长等待总给他一种等着自己生命流逝的感觉,意识逐渐变得昏沉之时,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猛地踹开。

  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的北和光费劲地掀起眼皮,便看见周身凌冽带着森然戾气的越池慢慢走进来,手里还执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北和光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但是心里却总隐约觉得不安,他总觉得这一次的越池跟之前似乎不太一样。

  附身在简雨身体里的那只鬼似乎并不意外,转过身去笑意盈盈地看着越池,“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总算再见到你了,不过现在的你可远远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简雨’一把把北和光从地上拎了起来,满是挑衅意味地看向越池,“这个惊喜不知道你还喜欢吗?”

  越池捏着刀的手缓缓收紧,黑沉着脸色看着她,“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

  ‘简雨’愣了一下,松了手,表情甚至带了点委屈看着越池,“这么多年不见,我以为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跟越涵均有关的,果然爱情还是令人头脑不清醒啊。”

  见越池没有产生半点反应,‘简雨’也失去了继续演戏的兴致,开始狂妄地大笑起来,“来啊,我不介意你再杀我一次,只要你下得去手,这一刀我就可以永远灰飞烟灭了。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儿,不仅喜欢的人被你给抢了,最后还要死在你的手里。”

  闻言,北和光脸上最后一点血色悉数褪尽。

  他对简雨不是没有愧疚的,即使平日里的相处还跟往常一样,可他总是不由自主会想如果没有他,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原主按照他的想法过自己的人生,原主跟简雨会不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此时此刻,他的所有想象都被打破,在四八所谓的天机还没兑现之前,她可能就要因他而丧命了。北和光不觉得自己能有如此强大的承受能力,承担起一条人命和再也无法挽回的愧疚。

  ‘简雨’蛰伏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越池的死穴的。亲眼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无能、恐惧、愧疚足以让他变得不堪一击。

  “你愧疚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死你难道不应该很失望吗?当初如果不是我,你也不至于亲手杀了越涵均。”‘简雨’摊开手朝着越池走近几步,“来啊,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替越涵均报仇的机会?你难道想他死在自己儿子手里都死不瞑目吗?”

  从‘简雨’嘴里吐出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如同魔咒一样将越池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大风呼啸的天台上,越涵均愧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了案件方向的错误,因此不顾带在身边的不过七岁的儿子追上了故意露出踪迹的以杀人为乐的恶鬼。

  现实哪里总是会有那么多邪不胜正,越涵均最后还是不敌恶鬼,甚至在受伤虚弱之际被恶鬼附身。

  饶是他的意志再坚定也抵不过恶鬼对意识的逐渐侵蚀,他用最后的几分清醒将刀交到了越池的手里,红着眼睛让他将刀刺向他。

  呼啸的风,锋利的刀,尖利而又熟悉的声音成了越池之后十年间的噩梦。

  越池的双眼随着越发鲜明的回忆慢慢变得猩红起来,在北和光惊骇的目光中,越池持着刀直直朝简雨的方向走去,而后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

  北和光的心脏几乎在瞬间静止,连四肢都变得有些不太受控制,他想要出声阻止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全陷入漆黑的周遭一下安静了。

  半晌,察觉到什么的北和光才缓缓睁开眼睛,汹涌的眼泪倾泻而下,一片模糊中他看见刀锋停在离头顶还有三厘米的地方。

  越池持着道,脸色冷峻地看着面前的人,“从她身体里滚出来,我饶过你这一次。”

  ‘简雨’脸上的笑越发狂妄,“你还真是跟越涵均一样盲目自信过了头,而且你还真以为我就是为了抢夺身体吗?我等了十年,这十年来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而且这些哪有看着你痛苦更令我觉得愉快?”

  越池的瞳孔骤然紧缩,握着刀子的手也随之收紧。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北和光,他没有告诉过北和光,在两人第一次说话那回,他就已经被他身上那种自然而然的朝气所吸引。

  他拼命想着远离,却又因缘际会地一次一次靠近。

  这一刀不刺下去,或许报仇再无机会,可如果这一刀刺下去后果也许是他完全不能想象的……

  僵持之中,越池的怒火在‘简雨’肆意的笑声中逐渐冷却下来。他攥着刀子的手松开了些许,最后慢慢从她的头顶撤了下来。

  刀尖砸落在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简雨’看着越池的脸,猛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可还不等她细想。从越池指尖飞出的一道白光却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朝她飞来,她瞪大了眼睛,却闪避不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白光慢慢钻进身体。

  ‘简雨’僵直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朝着越池大喊:“你对我做了什么?”

  越池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刀,看向‘简雨’的同时将刀刃从左手掌心一划而过,鲜血奔涌的瞬间,他缓慢地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最简单的锁魂咒而已。”

  说话间,越池已经绕着不能动弹的‘简雨’走了一圈,从他手心流下的猩红的鲜血逐渐围成一个圆形将‘简雨’困在其中,

  “当初让你元气大伤的并不是刀伤,而是血,越家人的血,对吗?”手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往下淌血,越池脸色苍白脸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简雨’。

  血腥味将北和光在意识沉沉下坠的边缘拉了回来,眼前的画面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就连越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不那么真切。

  此刻的越池周身都散发着戾气,表情却出奇地冷静。

  他看着因为血发挥作用面容开始扭曲的‘简雨’,“你看,你躲了十年,藏了十年,最后却还是死在了我手里。”眼神仿佛在看一出再好笑不过的戏。

  ‘简雨’因为他这句话几乎要发狂,他以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知道的。当初越涵均之所以没能彻底杀死他,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在被那股力量强大的血液所吞噬之前逃出了体外。

  越涵均修习道术追杀恶鬼从来不是盲目送死,他身上的血便是他的资本,只是少有人知。

  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血液仿佛有灵性一般,逐渐在‘简雨’的脚下慢慢汇集成一个完整的圆。她的表情越发扭曲起来,眼睁睁看着圆圈之内慢慢升腾起一阵蓝色的火焰。

  一瞬间,将她整个吞没。

  惨叫声在整个教室回荡,终于在越池染血的手指轻触在‘简雨’额头的瞬间戛然而止。空气中依稀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简雨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一样浑身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北和光意识的最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贴在自己耳旁,温柔地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雪白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味,以及穿着白大褂的一行人。

  眼前所能看到的全部画面让北和光缓冲了半分钟,他有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终于张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这是在哪?”

  站在人群末端的年轻医生第一个听到声音,一脸欣喜地快步走了过来,“你醒了啊,你这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我们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待会再带你去做一个检查……”

  说话间,北和光的力气和思绪都慢慢恢复了过来,只是声音还哑得厉害。他打断医生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请问……跟我一起的两个人呢?”他记得清清楚楚,昏迷之前他听见了阵阵惨叫,还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越池。

  如果这一切不是他做的梦的话,越池他……

  医生总算会意过来,“你是说跟你一起被发现的一男一女吧,女孩子就是惊吓过度而已现在已经醒了,她家人在陪着了。”

  北和光攥着被子的手骤然捏紧,“那……那个男生呢?”

  医生有些面露难色,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那个男生手上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好在抢救还算及时,手术之后算是保住了命,不过现在还在ICU里,需要持续观察。”

  在北和光强烈要求之下,他总算得以隔着玻璃看一眼呼吸微弱,可至少还活着的越池。

  探视时间有限,从ICU出来北和光径直去了简雨的病房。简雨伤得比他要轻,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看上去还分外苍白。

  一见是北和光,简雨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以后我们可就不是青梅竹马,而是患难兄妹了。”

  北和光有些勉强地笑笑,“你没事就好,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其实倒不全是他话里说的这个意思,他主要是想不通他已经醒来几个小时,如果发现他们的人看到的是他昏迷之前的场景,现在怎么还会如此风平浪静?

  简雨叹了口气,脸上那点笑意褪去,伸手拍了拍北和光的肩,“好了,越池一定会醒过来的,坏人也一定会被抓住的。”

  “坏……人?”北和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提起这个简雨脸上浮上一丝怒气,也再顾不得平时维持的淑女气质,“不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把我打晕还引你们过来的神经病?说他神经病都是抬举他了……这种变态就应该在牢里被关到死。”

  从简雨病房出来,北和光总算旁敲侧击差不多把事情给理清楚了——他们的抓鬼变成了被变态杀手绑架。

  北和光的身体还很虚弱,回到病房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伤到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分神之际,他总算是想起了四八的存在,“喂,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弄的?”

  “哼哼,不是我还会有谁能帮你收拾烂摊子?”四八这次倒是出现得很快。

  北和光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想了想又问:“可是上次的那个兑换商店你不是都说一个位面用一次,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默片刻,四八答:“你也可以理解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北和光挑眉思索了一会儿,“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做好事,救人命的话也能给我开金手指?”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就在北和光以为四八又跑路之时,那道亲切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

  “说老实话,那不能算是什么金手指,应该算是我的职责之一。”

  北和光点头表示认同,毕竟真的开金手指的话,他也不能再费劲在这养伤了。

  “我的职责呢,就是排除任何一切会造成位面不稳定以及任务走向错误的因素。”见北和光理解无能,四八耐心解释:“举个例子,如果没有我虚构出来的杀手,你们被发现之后不可避免就会惹上麻烦,那个状况之下很大几率还要进监狱蹲几年。这个走向偏离太远,所以我得负责修正。”

  它的话音落下,北和光忽然跟入定似的好半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却又忽然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越池如果死了的话,也算是走向偏离太远吧?”

  四八:“……”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虽然四八以沉默拒绝了回答,可就在当晚醒过来的越池也算是将北和光的猜测成功验证了一半。

  一系列精密检查之后,越池终于得以被转进了普通病房,北和光也总算是不用再隔着玻璃跟他见面了。

  北和光站在门外,等着一行查房的医生前后离开才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病房。

  不过两天时间,越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北和光一眼望过去眼眶一下就红了,顿了一下忽然冲上去死死抱住他,“你他妈吓死我了,老子还以为我得赔你一条命。”

  越池笑了笑,低头将他眼角的泪吻去,“我怎么舍得让你赔我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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