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从今日算起将时间往前推上个十万八千年,彼时妙义慧明境尚未坍塌,妖神尚未出世,神界尚未覆灭,我的一双父母也尚未继承天君天后的大统,那时候的天族颇有些令人八卦了还想继续八卦的秘辛。
若说九重天上最教人津津乐道的一番秘辛,想来应该就是我那早早封了北海水君的二爷爷同我娘亲曾经定下的一纸婚约了。如今数来,这桩婚事也已经黄了近十万年了。
今日是难得的良辰吉日,二爷爷的长子、我需唤一声堂叔的元贞君今日便要大婚了。
缈落出世之前我习惯于每日里在洗梧宫里躺着,缈落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之后我便习惯于每日里在狐狸洞里躺着,是以我对这位元贞堂叔的桃花史,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即将过门的堂婶婶是海族的某位公主。至于这位公主究竟是个什么物种、是甚长相、芳龄几何我便不甚清楚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元贞堂叔大婚的喜帖洒遍了天上地下,请遍了四海八荒各路神仙。
按照礼节,父君和娘亲是应该去恭贺一下这位堂弟的大喜。不过嘛,于情而言,夫君与二爷爷的私人关系有些小过节,毕竟也勉强算得上是夺妻未遂;于理而言,天君天后地位尊崇、身份高贵,是不宜远赴北海去参加区区一场平辈的婚宴的。
是以,娘亲早早地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教我和哥哥两个小辈儿代表他们夫妻二人前去北海赴宴恭贺,一来免了仇人相见的一番眼红,不至于丢了面子;二来哥哥和我分别作为天族的新任太子和唯一公主,也算是全了天家的礼节。
奈奈,就是近身伺候娘亲的那个小仙娥,前几日替她老人家传话来说教我今日早早地拾掇妥帖了在青丘候着,哥哥会来寻我,而后与我一同赴宴,路上也好照看我一二。
这道口谕传得我心里既纠结又感动。
纠结的是,我虽然格外喜欢热闹场面些,可是却委实不怎么爱见生人。凡人似乎管这毛病叫做什么社交恐惧症来着,我私下以为这形容倒是十足的贴切。
话说回来令我好生感动的是,我与我那哥哥团子相识也有两万来年了,他究竟是条多么怠懒的龙这我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也不知娘亲究竟是如何一番坑蒙拐骗才将他骗得肯来青丘先绕上一圈再赶往北海的,然则这件事倒实在教会我姜的的确确还是老的更辣些。
今日四更,我心怀着不能给爹娘丢脸的凌云壮志,无比积极地起了个大早。因狐狸洞着实幽暗、采光并不甚好,于是我捧着铜镜一蹦一跳地来到东邻那麻雀精的洞府门口,比着镜子绾了青丝、匀了粉面,安静坐着等候团子。
之于设宴一项,自打上古时期以来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宴请众仙家,必定是要在中午的。
可是,我坐立难安地等啊等,等啊等,直等到日上三竿,直等得小月表弟拿小胖手掩嘴呵欠着蹒跚步出狐狸洞,也没将我那懒鬼哥哥等来。
于是,眼下的状况开始如我所料般地变得不可收拾起来。小月表弟充分发扬不怕脏、不怕累的伟大劳动精神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起滚儿来,直滚得天昏地暗、尘土飞扬,将身娇体弱的他姐姐我呛得差点儿没直接过去。
别看这厮跟我闹得这般人仰马翻,其实不过就是出于一个十分简单的小目的——他想跟着我一同赴宴。
小月的这个目的看似十分简单,实际想要实现却无比困难。须知此货并不是个适合带去仙家宴会讨喜逗趣的寻常小仙童,而是个爱好偷酒吃、吃醉了还惯于撒痴撒泼的奇特小仙童。
是以,我克服诸多困难起个大早原先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幕发生。
可惜可叹,那与我半丝儿默契也无的好哥哥,甚至连粉墨登场都不必要的,便将我要上演的捉迷藏这一出好戏搅了个稀巴烂。
我乖小月,你先起来,好不好。
那厮装聋作哑也是一把好手。
我你就是不心疼你自己,好歹也心疼心疼你姐姐我好容易给你裁的这件衣裳罢?我裁了好些日子呢……
白弦月你竟然只心疼衣裳,都不带心疼心疼自己亲表弟的!
我其实,我也并不是心疼衣裳,毕竟也没舍得用多么好的料子……不过我这手艺倒是挺值得心疼的……
乖乖,也不知为何,小月表弟听了我这一番话,竟可怜巴巴的抹起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