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1985年，复读了一年的王一博不负众望终于成了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村长亲自驾着村里唯一一辆牛车送他去镇上，村子里的人大包小包给他准备了不少上学用的东西，母亲虽然舍不得但心里自然也欢喜的不行，还好村里人照顾他们孤儿寡母亲戚好说歹说凑齐了两个月的生活费，这孩子也出息考了系里第一名减免了第一年学费，为这个贫困的家庭省去了不少开支。母亲在家里为王一博父亲烧上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老王，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一博很争气，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赶了一个半小时牛车才来到镇上，王一博的高中就是在这里念的，统共也不过八个人，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男生考上了本市的专科，其他人又被安排到镇上其他护校或者公办单位了，他家庭条件在这几个人中最差，但那个几个人之间感情很深厚，他们约好要来送他去市里的火车站。村长远远就看到那几个年轻人，连忙在停车前掏了半天那件洗的发白的中山装，掏出一块皱皱巴巴手帕，塞到王一博手里“一博，这个给你，上了大学能用得上。王一博连忙推开“铭旺叔，这我不能要，你和村里人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村长不容分说打开手帕，是一块半新的手表，拿起来塞他兜里“都上大学了，怎么能没一块手表，别嫌弃，叔开心，你记得好好念书报答你妈就行。”

       眼看那几个同学跑过来了，王一博这才点点头。听母亲说自己父亲生前和铭旺叔关系最好，再拒绝倒显得他见外了，村里人就是这样，他若对你好，你不要，倒真是会生气。他收拾起东西下了牛车摸摸那头老水牛的脑袋和村长告别“叔，他们送我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陈铭旺点点头，看着王一博和那几个人走到一起这才放心的驾起了牛车走了，还不忘嘱咐几句看好自己的东西。高瑞熟练的搭上王一博的肩头，其他几个人帮他提过东西“王一博，这下好了，上了大学可不能忘了我们啊！”王一博笑了“怎么会？”赵蕊蕊打了高瑞一拳头“瞧你说的，一博怎么会这样？”一旁的孙子齐做了个鬼脸“那是，小心点说话，赵蕊蕊可最护着一博了。”那短发女孩听见这话不好意思了靠着另外一个女孩低下了头。

        王一博也有点不好意思，大家一起读了三年，但他和赵蕊蕊还有高瑞倒是一起复读了一年，女孩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但他确实没那个意思，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高瑞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又尴尬了，于是招呼他们几个赶紧上了去市里火车站的大巴车，再不赶紧走就赶不上火车了。又做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快到车站的时候，赵蕊蕊在几个女孩的鼓动下终于鼓起勇气把孙子齐推开坐到王一博旁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用胳膊怼了怼他“喏，给你的。”王一博睁大眼摇了摇头，他在市里的商店见过这个牌子的钢笔，价格不菲，母亲养的兔子不知道要出几笼也买不起一只笔帽。

       “不行，这太贵重了。”他连连摆手，看他不要赵蕊蕊撅起了嘴“不是我自己送的，大家一起凑的钱，你上学我们都开心。”王一博狐疑的看了看周围，高瑞这才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哎呀，真的是大伙凑的钱，只不过这包装是某人自己选的，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情书那我们就不知道咯，哈哈哈。”赵蕊蕊心思被戳出穿气急败坏就要去扭高瑞耳朵，还好司机师傅说“停车了啊，后面几个学生崽坐好咯！”赵蕊蕊又面露难色“一博，你快收下吧，我们就这点可以送你的了，到了北京好好念书，我们都记挂你呢！”几个人眼看着车停稳了，这才浮现一丝酸楚，频频点头，大家一起上的学，除了高瑞和他考上大学，其他人免不了还是得一辈子留在镇上了。

       离别的车站，几个人终是要告别了，连一向最调皮的孙子齐也忍不住眼睛红红的，改革开放是好几年了，但他们这个偏僻的镇上仍旧举步维艰，更何况王一博家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呢？谁不想出去看看世界，世界那么大，北京那么好，大家都发自内心替王一博开心，开心之余还有一丝不舍，几个男孩笑着打趣，去了大城市要机灵一点，千万别被人欺负，被欺负也不怕，打个电话，他们随时去帮他。少年稚气却让王一博心里暖暖的，汽车鸣笛再次提醒他们王一博就要离开了，他们站在站台依依不舍的挥手，王一博这个不太袒露心思的人也忍不住眼睛红红的，他也不过十九岁，对于未来的大学生活他除了期待更多的还是不安。

        绿皮火车缓缓开动，他没买到卧铺票，也是第一次坐火车，靠在座位上怀里紧紧捂住那六十块钱十斤粮票还有藏在包底的钢笔和手表缓缓睡去了。火车的终点站是首都，是同学们都羡慕的北京，那里有故宫，天安门，从接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他就梦到过无数次了。谁都不知道这个少年对这里的渴望，这里不只有知识，有梦想，还肩负着祖祖辈辈人对他的希望。

        北华大学，英语系办公室。肖战又被主任揪过来杵着一脸倔强。方教授拿着笔点着手里的资料“你说说你，一天天的就不能让我省心，前几天上公开课把隔壁校老教授怼的下不来台，昨天又瞎起哄，让院长批准什么圣诞活动，你再这么下去，这学位要还是不要了？”“那我说的也没错啊，我只不过提出诉求罢了，好多同学都是这么想的呢！”肖战知道自己不该强出头，但还是一脸笑嘻嘻嘴上不饶人，自己父亲和方教授是同门，他又晚上了两年学，阴差阳错拜在了父亲好友门下读研，他的性子又因为打小没人管自由惯了，别说英语系和外语学院了，整个北华大学都出了名的刺头儿。奈何人家家里背景硬又学习好，长得更是好看是个谁也不敢得罪的主儿。

         “方教授，没别的事儿那我就先撤了啊。那边新生欢迎晚会还有事儿要忙呢！”肖战扬起一脸笑意眼看着脚底抹油就要开溜，被方教授一把拽住，一脸语重心长“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你好自为之别太过了，不然你爸那边我可不好兜着了啊！”肖战一听到他爸就两眼发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刚想推开门赶紧跑，迎面就撞上了方教授的夫人秦思美。“诶，这不是战战，我正想去找你呢！”秦思美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仗着是肖战师母的关系，三天两头没少让他跑腿帮忙。肖战歪头一笑“师母啊，您最近怎么又变漂亮了啊！”

      秦思美开心的不行摸了摸新烫的头“还行吧，正好你在，我就不用专程去你宿舍了。一会儿校里要开会，你这样，帮师母个忙呗？”肖战表面笑嘻嘻，内心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一旁方教授也起来了“又什么事儿？”秦思美笑的跟朵花似的“也没什么，你还记得咱们当时下乡那个老陈吗？他村里有个孩子来咱们这儿上学，让我帮忙照顾一下，我估摸着他的车应该快到了，想找个人接接他。”方教授这才反应过来前几天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自己都快忙忘了“行吧，战战，你就帮忙接接，反正今天休息日。要我协调个车吗？”肖战一想还是算了吧，等他们协调出公车来天都黑了，那他新生晚会彩排黄花菜都凉了“别别别，我们坐公交就成，那我先去了。”跑出半米又折回去“不是，师母，我怎么迎他啊？他叫什么啊？”

       肖战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小时才到的火车站，来之前师母告诉他这孩子叫王一博，虽然农村来的，但是很聪明，还是生物系的状元。他们沟通好在火车站往西的那个邮电局门口接他，肖战临走前不放心还借了隔壁宿舍大纸盒子写下了王一博三个大字。王一博这边，临走之前，村长就告诉他之前在自己家里住过的知青答应了来火车站迎他，让他到西边的邮电局等着，只是他第一次到北京火车站就被人群挤懵了。这里太大了，怎么这么多人，他坐了这一天一夜的火车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上打工的小青年，一顿好找终于才找到这个传说中的邮电局，只是他给家里的保村里报平安电话都打完了，这来接的人影都没见着。他也不好意思在人家邮电局门口坐太久，大夏天的人来人往被打量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王一博心想，再等半个钟头，兴许是人家太忙忘了，不行就自己坐公交去学校呗。刚一抬头，看向公交站就看到刚靠站的那一班车下来个人，一身蓝白条纹运动衫，举了个大牌子上面王一博三个大字十分的扎眼。王一博连忙提起行李想赶紧过去汇合。那人搜寻了半天才终于发现邮电局，一路小跑过去就看到一个一身军绿色套装的男孩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探过身露出白晃晃的牙笑了“嘿！你就是王一博吧！”王一博装被子的绷带怎么也扣不上了，急的满头大汗，刚想收拾好过去找人家，这人就蹦跶着过来了。他一抬头刚好撞上肖战的笑容，有一丝愣神，又十分羞涩“嗯，你好。我是。”

       肖战倒是一点也不嫌弃，这么大的邮电局，就这孩子大包小包一脸窘迫站门口，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是他。“来来来，我帮你拿，你别忙了。”边说一点也不嫌弃就把包袱扛到自己肩头，还顺带把欢迎纸板也递给他，王一博有些局促不安，他本以为是个和陈叔年纪差不多的叔叔来接他，练习了好几遍叔叔好之类的谢词，现如今是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男生他一时间又有些无所适从了。肖战完全没注意到，伸出手牵着王一博，“走，咱们去买票回学校。”

        他们东西有些多，卖票的大姐没忍住多说了几句东西往里拿拿，肖战一眼就瞧出来这大姐有点看不上外地人，掏出钱包说“两张票，到北华大学南门。”一边推着王一博去里面找个座位。大姐一听北华大学瞬间眼睛瞪的老大套近乎“哟，大学生啊，刚开学？怎么这个点才来报道啊？”肖战没理她拿了票带着王一博往里走，好不容易找到个座位俩人还谦让半天，最后还是肖战硬生生把他摁下才行。看着王一博有些局促的搓手，肖战便打开了话匣子“你第一次来北京？”王一博点点头。他觉着这孩子太内向了，老低着个头，好像有很多心事。看到公交车马上驶过天安门赶紧指着说“瞧，那是天安门。气派吧！以后有空领你来看升旗！”王一博趴在窗户边才终于抬起了头笑了“嗯，比书上看着气派多了。”肖战这才发现，这孩子笑起来脸上跟有个小括弧一样还怪好看的。

       一路上又介绍了不少北京的好吃好喝，俩人这才稍微熟络了点儿，没过一会儿到站了，大包小包把东西提下车肖战又忙不迭的给他介绍校园，等过了一会儿到王一博系里的新生登记处俩人这才停下脚步。那个登记的也是学生会的，与肖战相熟，离着大老远就看到有名的刺头背着个十分滑稽的大包袱“哟，我当着谁是呢？原来是老肖啊！怎么了这小身板还能扛得住吗？”肖战本就累得半死，也不知道王一博的包袱到底塞了多少东西，但他年长他几岁又身负方教授的嘱托要好好照顾人家也不好说什么，一看是嘴嘴贫的老且一句骂娘的话就出来了“还不过来帮爷抬着点儿？”老且这才边笑着边抬手让几个男生过去帮忙。弄得王一博更不好意思了，按理说他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扛动的，但是这人太热心了，说什么也不许自己伸手。

     肖战总算得空喘口气，看着王一博在一旁乖乖填表领东西“我跟你说，老且，这我弟弟，你得给我好生照看着，不然年底你们学院和我们外院联谊是别想了。”老且和一旁几个男生一听联谊马上满脸堆笑“没听说你家老爷子二婚了啊。”肖战又骂他一句“去你的，反正你好生照看着就行了。”老且笑着点头拿起登记表一看“嚯，你就是王一博？”王一博点点头拿着刚发的脸盆。几个男生窃窃私语，等了一天可算把生物系的状元等来了，谁都没想到这状元不止学习好，虽然看着贫寒但长得更是算得上系草的水平了。

      肖战不知怎么也觉得一脸自豪，“怎么样？我这弟弟不赖？”老且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肖战就也不过多打扰收拾东西先送王一博去宿舍收拾。他们宿舍六个人四个北京本地的还有一个山西的，人看着都很和善还帮王一博收拾，一顿收拾终于看着利落了不少。肖战觉着自己可以跟导师有个交代了，打了个招呼就要下楼，王一博赶紧跟上去“想了半天跟着宿舍里的人一块儿叫他肖师兄“肖师兄，今天麻烦你了。还有公交票钱我还没给你呢。”边说着就要掏钱。肖战感觉附上他的手“别别，这要让方教授知道又得说我抠搜了，你也别叫我师兄，我不是你们系的。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哥吧”

       王一博看他要走又问“你不住这楼吗？”肖战笑了“我住雅叙楼，研究生宿舍，以后有空来找我玩啊。”王一博这才反应过来人家都是研究生了。“那，还请您帮忙跟方教授和秦教授说声谢谢。”方教授那边还没联系他，肖战觉得应该还没开完会，就跟王一博说明天再来带他去看他们。王一博这会又觉得不好意思了。“成，我知道了，你快忙吧，你们宿舍好好认识一下，有事儿随时找我。”肖战想着这下没什么事儿了吧又被王一博拽住，只见这人面露难色，肖战关心的问“怎么了？是想家了嘛？”王一博摇摇头 “不是的，肖大哥，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肖战一拍脑门儿，这一路急急慌慌，倒是连个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都没说，沿路的人只叫他老肖。“你瞧我，忘了说，我叫肖战，外院英语系研一在读。你我已经很清楚了，王一博对吧？”王一博点点头“我知道了，肖战大哥。”肖战又被这人逗笑了“别，你这么叫把我喊老了十岁，你就叫我战哥吧，这样行吗？听说你复读了一年，那也才十九吧？我二十五了比你大六岁呢！”王一博点点头“好的战哥。”

       肖战还是没拗过王一博的意思被送到宿舍楼底，他摸摸脖子朝淳朴的农村小伙王一博眨巴眨巴眼“得了，快回去吧，回见！”王一博站的笔直非得目送他走远了才肯转身，嘴里反复琢磨着肖战的名字自己都没注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