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山

寒冬十二月的天并不温暖。藤原结衣裹紧了上月买的毛绒大衣，沿着一望无际的河岸走了过去。河水并不很清澈，而是被水藻等植物渲染出一片墨绿。水中的鹅卵石一遍遍地被击打冲刷，光滑地宛如史前巨蛋。冬日风声，细小的冰在河面上偷偷凝结的声音，与城市的喧嚣声截然不同。两岸的青草香，使得结衣深吸了一口气。凌冽的空气长驱直入，她不禁弯下腰深咳几声，呼出几口气，如释重负。空气里顿时烟雾缭绕，结衣的面容在此时模糊不清。

风有些凌冽，如同金属薄片刮在结衣脸上，刺得生疼。结衣转过身子，与风同向，缓缓走进山谷的一处背风向。透过山头向远方天际望过去，天边一片淡红橙紫，月亮还是淡淡的，并不使人感到冬夜寒风料峭的错觉，反而有一些静谧的安详。

结衣看着这片青山，回忆起自己幼年时与铃子的夏日时光。原野尽头有一片山坡，夏日里遍地铺满了白花，铺展开一片银色，像倾泻在山头的冬日暖阳。

结衣不知自己站立了多久，直到一片片雪花从无尽的苍穹中落下，沾到了她的睫毛上，随即又很快融化，在眼睫上徒留一滴滴细小的水珠。原来是下雪了，结衣仰望天空，乌云漫天，月亮早被一片片薄纱似的云雾遮挡住，不知所踪。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息了，结衣走出山谷，仰望整个青山，雪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洒下，笼罩起整个山头。

结衣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往那片碧绿似海的原野走去，随着雪越下越大，绵绵密密的，很快在结衣的头顶铺开薄薄的一层。但结衣并不感觉很冷，平日里栗色的长发总是会在阳光里泛着光泽，此刻被雪覆盖，像细密的针脚织的毛绒帽子，结衣并没伸手去拂，雪很快化开，在头皮那处渗入，冰冰凉凉的，仿佛渗透了心里，结衣的心此时也变得冰冰凉凉的。用铃子的话来形容，就像是夏日里的一罐汽水下肚，带来的凉爽之感。记忆里铃子的音容笑貌还是如此温暖，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成了结衣唯一的抚慰。

山那头是万家灯火，结衣走上高山，眺望那座城市，一家又一家的灯火逐渐熄了，只剩街上零落的行人和汽车。东京的夜晚很静，静得结衣以为天地间唯独余自己一人，复而她又眺望着那片曾经开满了白花的山坡，青山的花一代代的开放和凋零，零落成泥，以一种轮回的方式得到了永恒的生命，但人却不同，粗茶淡饭，虽日日轮回，但肉体消亡之后，存在感之弱，弱得结衣以为铃子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雪花渐渐小了，天空虽还是漆黑一片，但远处那淡淡的光晕又重回到人世间，月亮从云层背后出来，又点亮了整个青山，结衣抬头看着自然万物，寒风吹得衣襟剌剌作响，复而她又叹了口气，从山上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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