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了这句话语气略有些重,洞庭君垂下了眼眸。
簌离簌离早已经死了……
簌离上神为何非要跟个死人纠缠不休?
润玉心中波动剧烈,却惯于隐忍,依旧静立。
润玉当日鼠仙赴死,看似蓄谋良久,所说旧事表面上也离间了帝后,重挫了鸟族。
润玉但在小神看来,这部局缺了些章法和远见,实则并未真正撼动鸟族的根基。
润玉更像是天后发难时,牺牲鼠仙的金蝉脱壳之举。
润玉追根溯源,唯一解释的通的便是……
润玉那旧事中的当事人,簌离,没死。
润玉非但没死,还深居幕后,暗中蓄力,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不断地向天后宣战。
簌离看向眼前丰神俊朗的面容,冷静从容,有条不紊,心中引以为豪。
她的儿子终是长大了,还成长的如此优秀。
终于不再回避目光,看向润玉。
簌离素闻夜神智计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仅凭区区一幅画,就可以抽丝剥茧,诸多推断。
润玉那不知。
润玉小神所言,是否属实?
簌离推断终究是推断!
簌离夜神天潢贵胄,自有天帝天后……
润玉天后非我生母!
润玉只因我是天帝长子,她才想方设法要将我牢牢控于掌中。
二人一句接一句的叙说,却一句接一句的被对方打断。
看上去像是针锋相对,实则心中都被揪得生疼。
润玉这几千年来,在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自己的生母……
簌离上神请回吧!
簌离自从当年的笠泽一场大火,你的母亲便早已不在了……
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旧事已然说开,明明他都知道真相了……
可为何,亲生母亲就在眼前,却几番推脱,拒不相认。
润玉微微阖眸,将眼泪眨了回去,想叹出口气,却被自己生生咽下,将视线移到桌上,颓然拿起画。
润玉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只是因为当年迫于情势,才骨肉分离。
润玉却没想到,我猜到了画中人,诗中意,却独独猜不到,我日思夜想的生母,竟如此退避三舍。
润玉视我如同陌路。
润玉收起画,明明镇定的令人心生赞叹,可他却连指尖都在发颤。
润玉不知究竟是我自作多情,还是母亲太过无情?
簌离心中又何尝好受,她哪里是不想认儿子,而是分明儿子摆在眼前,她却不能拉他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
簌离是非何时了,上神又何必执着!
回想起方才所见,润玉猛吸了口气,尽力将自己气息调匀。
润玉如今母亲另有孩儿承欢膝下,润玉无意纠缠,我只想当面问一句。
润玉若我真是母亲的耻辱,母亲为何要执意生下我?
润玉倘若母亲与父帝倾心相恋,又为何要折磨我,抛弃我?
润玉伸手拉开衣领,层叠的白衣下,是一块遍布伤痕的肌肤。
润玉这是当年,母亲剐我鳞片时所留下的伤疤。
润玉其他地方的鳞片都已长了出来,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
润玉世人都晓,龙之逆鳞不可触。
润玉我实在是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仇怎样的恨!才会让母亲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簌离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润玉每多说一句,簌离精神似乎就崩溃一分,直到连风姿仪态都不能维持。
簌离你走,你走,你走!
润玉平静的神色下,是满心凄惶。
润玉生我者。
润玉毁我者。
润玉弃我者。
润玉皆为吾母。
润玉身心俱创。
润玉伤痕累累。
润玉全拜生母所赐。
润玉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
润玉双目微垂,敛下一腔悲怆,屈膝一拜,再无一言。
簌离不,我不是你娘!
簌离我不是你娘!
簌离你走啊!
一拜毕,润玉起身,快步离去。
却在幔纱外,听到“鲤儿”。
幔纱内的簌离情绪激动满面泪水,幔纱外的润玉眼眶含泪再未回头,渐行渐远。
方才退出屋内后,子墨便同彦佑和方才洞庭君抱在怀里的“鲤儿”一起,立于石门外。
彦佑关心着事态走向,子墨却更记挂润玉那段逐渐想起来的童年。
她心中知晓,未经允许窥探他人情绪,做法并不妥帖。
可或许是多年相处的默契,子墨对润玉所有负面情绪都若有所觉。
尤其是他最近,虽看上去还和平时无异,可随着方才一路走来,一定有些更深刻,更痛苦的回忆被他想起。
倘若不现在感知,等他回去,或者等他说起,都无异于让他再痛一回。
子墨只花了极短的时间纠结便拿定了主意,伸出双指,凝聚灵力,再将其重重按于心口。
此番感知会比方才直接触碰花费更多灵力,也更费心神。
但子墨没时间权衡或者调灵力找出个更合适的方法,只好兵行险招,遥遥感应润玉。
与他周身灵力一同,听完了这整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