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垂落,映照得地面愈发荒芜,将正值寒秋的世间照的金黄。只是,这世界太过寂寥,除了偶尔的几棵枯草,也就只有远方几座荒山突兀的坐落在那儿,一望无际,寂静无声,偶尔几声鸟鸣,却又在诉说着秋天的孤寂。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落叶悠悠地起舞,忽有寒鸦飞将掠起,只留下那一缕无声的叹息。缓缓飘落,落在地上,仿佛又是一个世纪。
秋风不似春风好,一夜金英老。也莫过于此罢。
那片秋叶不偏不倚,正落在柳金风的脸上,一阵风来,不禁打个寒颤,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这是……哪儿?”
柳金风艰难地站起身来,松一松已经很是酸胀的骨头,许是躺在地上久了着凉了,又或是累了。
但他怎么会累呢?他做了什么会这么累呢?
无从考察,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这里,不知道自己又将去到哪里,抬头看天,漫无边际,一轮好好的太阳刺照着他的双眼,不禁紧紧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他甚至已经忘掉了自己。
简单说,他已经失忆。
只身走在茫茫的荒原上,他试图回想起什么,但脑中始终都是一片空白,了无痕迹。只有剧烈的头痛,是最真实存在的感觉。
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想了,他很迷糊,但同样,他也清醒的很。
他从来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不想想起来,那便不想。虽然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这是他的潜意识,无法更改。
收拾好心情,强忍着无处不在的疼痛,默默前行。
殿上。
中年男子一身宽大的玄色长袍,盘起的头发依旧有些凌乱,微微惬在青藤椅上,右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微微皱眉,左手扶在把手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竹青色的藤面。
身旁紫檀木桌上,赤金色的香炉有缕缕檀香,炉顶上的苍龙栩栩如生。即使有些愁态,也能显出一派大家风范,雅人深致,器宇不凡。
身旁另有一位老叟,白发飘然,好一副仙风道骨。
许久,中年男子开口:“情况如何?”
老叟躬身接话:“回家主,三月搜寻,依旧无果。”
中年男子左手紧握,随即放开,只是这眉,皱的更深了。
这动作自然瞒不过老叟,这老叟心里可谓猛的一紧——谁都知道中年男子有多么爱护自己的独子。
不错,这中年男子,便是当今大秦朝最大富商世家的家主,柳疏桐。他们要寻的人自然便是他的独子,柳金风。
三个月前柳金风便无故失踪,这让柳疏桐如何不气?
平复着刚刚差点就暴怒的心情,咬字出声:“抓紧时间找,我就不信这世上能有我找不到的角落!”
“是。”老叟迅速退下,生怕会触及到柳疏桐刚刚强压但心里的怒火。
柳疏桐说的没错,这世上要找出一个柳家翻不到的角落,确实没有。作为大秦朝最大的富商家,几乎能卖的东西他们都卖,再加上临都的绝佳地理商业条件,他们唯一不差的就是钱。
有钱,即便是鬼,也能让他推磨。
无尽荒漠中。
柳金风艰难地行走在荒漠里,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荒无人烟,关键是连能吃的东西都少之又少。这让他很不高兴。
未能满心意,所以不高兴,这是柳金风一贯的作风。严重失忆,再加上他现在很饿,所以他很不高兴。
但他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的自己的性情。
其实他已经独自走了三天了,除了可以吃一些少有的野果勉强充饥外,他随时都可以倒下而断绝生机。但他不想,也不敢,所以现在可以说算是硬撑着了。
正烈日当空,虽说已入秋,但就是秋天的天气阴晴不定到让人抓狂。
刚才刚下了一场雨,紧接着便是晴天,让人感到十分沉闷。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荒土地上,看这少年,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身上的污泥到处都是,甚至已经很难分辨少年的五官。衣服,如果那还算衣服的话,至少可以被街上的妙龄女子们认为成流氓,那早已破烂不堪。
忽闻一阵骆驼嘶声传来,柳金风抬头,迷迷糊糊看见一老叟,慈眉善目,一袭素青白袍,手里挽着一根龙拐,腰间盘一个酒葫芦,飘荡着些许仙气。只是他的皱纹出奇的深,让人感到难得的和谐被瞬间破坏。
柳金风可管不了那么多,一个踉跄便倒在了骆驼脚下。
硬撑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不行了。
老叟怔了怔,随即笑道:“绝处逢生……这才刚开始啊,呵呵呵……”
甩甩手,将柳金风挪上骆驼两个驼峰之间,一牵绳链,拖着嗓子喊起了长调,又慢悠悠的牵着走了起来。
朝歌城内。
作为大秦朝的都城,天下的中心,这里真可谓无尽繁华,茶馆、赌房,数不胜数。偶尔一阵阵激烈的吆喝声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是不是传来一阵惊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掌声,许是赌房那边有人赌赢了,又或许是说书先生精彩绝伦的口才引起八方喝彩……
只是这些繁华都不为柳金风所知。他现在正躺在一家客栈的床榻上,双眼紧闭,正睡得香,旁边桌上放着一碗玉米糊糊,一个馒头,和一碟咸菜。应该是那老叟安排的。
只是,那老叟呢?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注意,到处都不见他踪影……
许久之后。
“让开,让开,都让开,谁要坏了家主大事,后果自负。”一位身穿黄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领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虽说柳家乃大秦朝最大富商家,但平日里对待普通百姓态度都很好,为何会像如今这般?
当然是因为柳金风,那位失踪的少爷。没人想承受家主的怒火,当然,任谁也承受不起。
中年男子皱皱眉,大声喝道:“给我搜,把这儿翻个天翻地覆也要找出少爷。”,又指了指另一队人马,“你们去那边搜。”
旁边的百姓坐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纷纷。
“这里可是朝歌城啊,他们怎敢在这里闹?”
“你喝假酒喝多了吧你,你忘了这是谁家的人了?柳家!连当今圣上都对他们忌惮三分!”
“就是,再说了,柳家平常待百姓又不错,何必在意那么多,只是今天为何如此行径?”
“还不懂吗?当然是因为金风少爷……”
………………
讨论正激烈,但中年男子不准备管,也没心情管,现在找到柳金风才是正事。
这次的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
不久便有人来报:“报告管家,已经找到少爷,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中年男子情绪异常激动,狠命催促道。
“只是少爷……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赶紧驮……啊,不,赶紧好生伺候着背回府里见老爷子!”
中年男子赶紧带着一行人慌忙跑到客栈阁楼上,见柳金风睡得正香,谁都不敢打扰。但从每个人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他们特别激动,非常激动。
中年男人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嘴里嘟囔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微微上前轻轻背起柳金风,缓缓走出客栈,又轻轻的放在马背上,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但是柳金风昏迷成这样,估计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为什么,就因为柳金风是柳家少爷,而这中年男子,便是柳金风的亲叔叔,柳疏桐的亲弟弟,柳家的二把手,柳寒松。
纵身上马,轻喝一声:“驾!”那匹红马奔将走远。
随即,一大队人都跟着他开始返航。很快,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人们见没了热闹,便各自散了。
只不过,桌上的饭菜始终没人注意……
柳家正堂。
一位中年妇女端坐在柳疏桐身旁,端庄典雅,落落大方,一抹浅浅的笑容似有非有地挂在脸上,雍容大度但无丝毫庸俗之气。不过,与那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竟是妇人眉间浓浓的忧愁。
这妇人便正是柳疏桐的妻子,柳金风的母亲,萧筝。
良久,妇人开口:“风儿……这是怎么了?让为娘三月不见也就罢了,为何现在又如此模样?”说着,便似有哽咽之声想起,一滴泪应声滑落妇人脸颊,更衬得忧愁。
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疏桐心疼的看着妻子,怔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等风儿醒了定要细问,若有人想害吾儿,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将萧筝揽在怀中,心情显得格外沉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子有些吃不消……
客栈。
一位老叟看着桌上的饭菜:”好好的饭一口都没吃,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浪费喽!”
可是他眼中全无惋惜之意,眼神久久地望着远方,越来越深邃。良久,突然笑出声来,缓缓摇摇头,一声悠悠的轻喝,顿时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点空荡荡的回声:“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