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道是一座山谷之中的古道。相传,此道乃温氏先祖温卯一战成名之地。经历数百年,这条山谷已从险峻要道变成了一处歌功颂德、观光游览之景。射日之征后,众家瓜分了原先岐山温氏的地盘,穷奇道也被兰陵金氏收入囊中。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温卯的光辉事迹。兰陵金氏接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事迹继续留着,当即着实开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把整个两侧的高山壁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这些图腾,当然就是兰陵金氏的光辉事迹。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而这些苦力,自然没有比射日之征后沦为丧家之犬的温氏俘虏们更加合适了。原本温情一脉的人也皆是被关押在此地,只是金光瑶趁着他负责的时机,将他们这一脉的人重新关押在了另一处山谷内,山外派人看守,山谷内好歹能自给自足,倒也算安稳。
金光瑶将此事告知阿和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温情他们能平安地度过这几年,待日后自己就能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可谁知,这次温宁连同数名族人竟被金子勋逮了来,重新关押上了穷奇道,日夜被人监守着做苦工劳力,稍有不慎,便是鞭打斥责。
寒雨凌冽,阴风迎面。待阿和、蓝湛两人赶到穷奇道,已然深夜。宽阔的山谷两侧架着火把,火焰在细微的雨丝中略有扑闪,却依旧爱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山道中负重而行的数百个身影。
看着这些个个青白面孔、步履虚拖的战俘们,阿和的心猛然被揪了起来。下一刻,铺天的愤怒冲天而来。不是说过不会伤害这些无辜之人吗!这就是所谓的优待?!不许他们借助外力和灵力,就这样大半夜还在徒身做着苦力?!而数十名督工则正撑着黑伞,在雨中策马穿行呵斥,时不时挥舞着手中的铁烙。
铁烙!阿和的眼神凝在了那些督工手中挥舞的铁烙上——跟当初岐山温氏听训时,那些温氏家奴手中所用的一模一样,只是顶端的烙片形状从太阳纹改为了牡丹纹。
不止阿和,就连蓝湛也注意到了那些烙铁,当下神色一冷,眼中寒气乍现。
两人的白衣在黑暗中格外引人注目,当下就有不少督工认出了两人,上前行礼道:“含光君、殊华君。”
阿和皱眉看过去,刚要开口,耳边一声尖锐的笛音划破夜空,横穿夜雨,随后,余音在整座山谷中回荡。
“魏无羡!”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朝着声响发生地而去。
人群中忽然传来了真真惊叫,待两人赶到,看到的就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站在众人空出来的空地上,身上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恶臭。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
他脸色惨白无色,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被打塌了半边——他已经死了!
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幕,阿和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急速的喘了几声,才颇为踉跄地朝那边走去。
蓝湛眉心已然紧锁,伸手扶住脚步不稳的人,带着人走向魏无羡。
温情不死心的抖着手去抓温宁的脉搏,半响,终于崩溃地大哭出声。这些时日,他又惊又怕,跑的几欲发狂,却还是来晚了,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又见到。在唯一弟弟僵硬的尸体面前,她所有的骄傲荡然无存,收到的刺激太大,她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看到走过来的阿和两人,也没有言语半分。
阿和一言不发地去查看了温宁的尸首,惊觉到人竟是被人活生生打死的!他已然气到浑身发抖,脸色在寒冷的夜色中冷厉地可怕。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在场的督工,他又仔细地去检查那十几具男男女女的尸首。
魏无羡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
为首的督工心存侥幸,嘴硬的辩解道:“魏公子,这话你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上滚下来摔死的。”
阿和徒然开口:“那这些人也都是从山壁上滚下来摔死的?”话语中的冷意冻得在场的所有人均是浑身一颤。
督工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魏无羡的目光缓缓地扫向他们,淡淡开口问道:“没人敢杀人?真的?”
众督工对视一眼,齐声信誓旦旦地答道:“千真万确!”
蓝湛神色难辨地立于阿和的身侧,脸色已然冰冻如冰。
这些人明明大都是重伤致死,少有几个是劳累过度而死,这些督工竟然睁眼胡说,真把人当傻子是吗!还是真以为金氏现在已经凌驾于百家之上,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阿和眼中的怒火沸腾,脸色却苍白,衬着浅淡的唇色,白色的衣衫,整个人如同一座冰雕般寒意凌然、冷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