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听训
“公子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
江氏弟子们看到江澄、魏无羡两人回来均是高兴地围了上去，早已有弟子去通报江枫眠等人。
两人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此时看到莲花坞相安无事，这才舒了一口气，相视而笑起来。
私跑出去，现在回来两人自是先要去认错。魏无羡和江澄跪在正厅，老实地等着江枫眠过来责罚。
“不能这次咱们私自出走，爹会不会责罚咱们？”江澄小声问道。
“我看啊，八成是挨顿打。”魏无羡很是无所谓。
江澄不由埋怨道“都怪你，没事瞎跑什么，要不我也不会出去找你。”
魏无羡好脾气地应下“怪我怪我，一会挨打我替你都挨了。”
江澄才不相信这鬼话：“得了吧，从小到大跟你在一块，我什么时候少得了挨打。摊上你这么兄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魏无羡嘻嘻一笑，捣了捣江澄：“哎呀，辛苦你啦，别生气啦，下辈子我们俩还做兄弟好不好。”
“拉倒吧。”
正说着，就看到江枫眠朝两人走了过来，两人赶忙跪直。待人走到了跟前，魏无羡先行请罪：“江叔叔，是我违反家祭擅自出走，还要江澄出去找我，请江叔叔责罚。”
江澄也忙道：“爹，是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江枫眠倒没有责问他们，只是关切道：“阿澄、阿羡，此番出去可还平安？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江叔叔，是我们不好，让您挂念了。”魏无羡心下一暖，感念道。
江澄赶忙解释：“爹，我们这次不是出去玩，我们是和蓝……”话未说完，被魏无羡一胳膊给顶的停了口。
“阿羡，阿澄。”
此时，江厌离也闻讯赶了过来，拉起跪着的两人不住得上下打量，看到两人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师姐你有没有想我啊。”
“阿姐，你不要理他。”
“师姐一定想我了，都瘦了。”
“你要不要脸啊。”
江枫眠看着三人其乐融融地模样，面上也带出笑意：“好了好了，闲话休提，先用饭吧。”
“好。”
“娘呢？”准备用饭，却不见母亲的人影，江澄转向江枫眠问道。
“你娘可能有些乏了，我们先用吧。"江枫眠语气平淡地说道。
“谁说我乏了？”虞紫鸢的声音传来，身影随即出现在几人眼前。她身着紫衣，佩戴长剑，身后跟着两名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缓缓走到了江澄面前，慈爱的给他理了理衣服。
虞紫鸢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与江澄如出一撤。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剑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冷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枚缀着紫晶石的指环。
江澄一看到她 ，就露出笑容，亲昵地喊道：“阿娘。”
魏无羡也收敛了笑容，恭敬道：“虞夫人。”
江枫眠轻声开口：“来了就坐下用饭，孩子们都饿了，我让他们先吃，都坐下。”话语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
虞紫鸢冷声道：“现在这也叫饿，等过几天到了岐山，还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多饿几顿，习惯习惯。”话虽是这么说，但却并未有阻止的动作。
“不管日后如何，今天的饭还是要吃的。”江枫眠无奈道。
虞紫鸢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坐了下来。
江澄问道：“阿娘，我们真的要去岐山听训吗？”
“问你爹。”虞紫鸢没好气道。
江枫眠顿了顿，开口解释：“是这样，想必你们在清河时就已经听说了。岐山温氏派特使也来了云梦，限各世家在七日内，每家都要派遣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人教化。阿羡、阿澄，我正要与你们说明。这几天，你们就准备准备出发吧。”
“亲自教化？温氏就这么说的？这也太厚颜无耻了。”江澄满脸难以置信。
“慎言，用饭。”江枫眠撇他一眼，低头吃饭。
虞紫鸢看着江枫眠这不疾不徐的模样，微怒道：“你怎么还能吃的下去啊？
“你何必那么焦躁呢？”江枫眠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焦躁？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那传书上说，如若敢违抗他们的命令，不肯交出继承氏族的本家直系子弟，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想罪名予以剿除。呵，好大的口气啊。本家直系子弟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说阿澄和阿离，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嘛啊？教化？别人怎么教化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插手？这分明就是过去给人拿捏，给人当人质！”虞紫鸢已然气急。
怕父母再次争吵起来，江澄赶忙开口劝慰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
虞紫鸢瞪着他，斥道：“当然是你去，不然还想让你姐去啊？你看他现在的样子，还乐呵呵的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子，不是别人的家仆。”说罢，睨了魏无羡一眼。
江厌离本来安静地剥着莲子，刚剥好了一盘莲子，她便悄悄的递给身侧的魏无羡。魏无羡接过盘子对她嘻嘻一笑就开始吃了起来，她便剥着莲子笑看着他吃。被虞紫鸢这么一说，两人均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笑意敛去，低头不语。
饭桌上一时气氛冷凝，鸦雀无声。
“三娘子。”听到‘家仆’两字，江枫眠微微抬头看向了虞紫鸢。
“我说错什么了吗？家仆？不愿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虞紫鸢冷笑道。
“这要看他自己，想去就去。”江枫眠平静道。
“我去。”魏无羡连忙举手表示。
虞紫鸢面上讽刺之色愈重，讥讽道：“呵，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能不去，那凭什么我们阿澄就非去不可？你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江枫眠脸色很是不好，语气冷淡下来：“三娘子，我看你是累了，该回去歇息了。”
眼看父母争执起来，江澄不知所措，茫然地喊道：“阿娘……”
虞紫鸢迁怒道：“你喊我干什么，跟你爹一样，让我少说两句吗？你就是个傻的。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比不过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现在连送死都是你先去。没办法，谁让你娘比不过别人的娘。比不过也就比不过，但你娘替你不平。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跟他鬼混，你竟然还要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她越说越气，当下便甩袖离去，只留江澄脸色忽白忽黑地坐在原位。
一时间，几人的脸色均是不太好看。默了一会儿，江枫眠开口：“好了，我们吃饭。”
几人沉默地吃着饭，江厌离悄悄地把一盘刚剥好的莲子放到了江澄面前。
趁夜，魏无羡与江澄来找江枫眠。
“爹。”“江叔叔。”
“是你们两个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啊？”江枫眠问道。
“江叔叔，如今温氏如此猖狂，恐怕是与我们有关。”两人对视一眼，魏无羡开口。
“哦，怎么说？”江枫眠奇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恐怕还要从我们在蓝氏听学说起。我们从清河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给蓝湛他们发信，却一直收不到他的回音。而如今温氏越来越不管不顾的露出了本来面目，越来越横行无忌，暗偷不成改明抢，我担心云深不知处会不会也……”魏无羡讲述道。
江枫眠面色不变，开口：“其实，你们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您早就知道了？”江澄惊道。
“是在听学的时候？”魏无羡猜测着问出口。
“蓝先生他们所忧所虑没错，只是我们没有料到，温氏会如此明目张胆。蓝氏因阴铁之事已成温氏心头大患，温旭已赶往姑苏，恐怕不仅只是传令听训那么简单。”江枫眠忧虑道。
江澄担忧：“那我们怎么办？温氏会不会对我们也下手？还有念清……”
江枫眠沉思：“如今温氏虽然势大，但是阴铁炼制极其复杂，稍有不慎反而会被阴铁之力所制。因此，在温若寒得势之前，应该不会派人围剿各门各派，以免反遭围攻。只是蓝氏和阴铁纠葛过深，只怕现在再也无法韬光养晦了。阿澄、阿羡，事不宜迟，三日后你们一同出发。”
江澄犹豫：“可是……”他倒不是害怕听训，只是担心莲花坞罢了。
“我知道这次要为难你们了。”江枫眠叹息。
“江叔叔，魏婴明白，如今形式比人强，我们去了岐山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至于那个温晁，他最多不爽打我们两下，也不敢杀人的。”
江枫眠满脸欣慰看着他，嘱咐两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可为。”
两人点头应下。
三日后，云梦码头，江厌离将准备好的各种吃食衣物等用品全部塞给魏无羡、江澄，他们身后的弟子身上也是挂满了各种吃食：“这个拿着，还有这个，这个……”
这几日江厌离一直在为他们准备各类吃食所用，就怕他们在岐山吃不饱穿不暖，担忧地睡都睡不好。
魏无羡赶忙摆手拒绝：“师姐师姐，够了够了，这么多我们两年也吃不完啊。”
江枫眠也无奈地看着江厌离，拦道：‘阿离，够了。我云梦氏的子弟不至于那么脆弱，经不起外界的一点风浪。”江厌离这才罢了手。
魏无羡笑着看向江枫眠问道：“江叔叔，你还有没有什么要给我们的啊？”
“要给你们的东西早就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江枫眠微微一笑。
两人点头，魏无羡笑嘻嘻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吧？”
江澄在一旁瞪他一眼，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是闯祸，还硬要去作怪！”说完就被嘟着嘴的魏无羡撞了一下，让他闭嘴。
江枫眠点点头“有所不为，方有可为。好了，时候不早了，启辰吧。”说完，目送着两人上船与江氏子弟启程离开前往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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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腿怎么样了？”阿和蹲在地上，看着蓝湛的腿根本不敢去碰，急的浑身是汗，眼圈通红。
“无事，你别担心。”蓝湛轻声道，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往日并无两样。他拉起阿和，看着不过几日已然消瘦一圈的人，心疼地催促道：“你快休息吧，脸色越发不好了。”
他们被温旭带着前往岐山，自是不可能好好被安排照顾，反倒被有意磋磨折腾他们二人。两人身上的乾坤袋也被收走，除了佩剑和两身衣物，竟是什么都没给两人留下。这一路上，两人的饭菜俱是清汤寡水，难以下咽不说，分量还少的出奇，就连安排的住所也是简陋拘谨的很。
至于蓝湛的腿伤，不仅无人医治，温旭还故意让两人跟随着温氏的弟子徒步行走，若非时间不够，怕是能让两人一路走到岐山。
这一路上更是时不时就能听到温氏弟子的讥讽嘲笑。
“这就是蓝氏双璧其一的蓝忘机啊，啧啧，也不过如此啊。”
“还不是被咱们大公子打断了腿，也就剩一张脸了。”
“这个就是蓝氏的那个小公子啊，哎哎，你别说，这个长得倒是真真的好看，也不想那个死人脸。”
“就是，怪不得蓝氏藏得那么深呢。只可惜是个男的，要不然，哈哈……”
“哎呀，还敢瞪我们。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蓝氏公子吗？”
“哈哈哈哈，如今的蓝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吧。”
……
再怎么嘲讽讥笑，故意磋磨，到底蓝氏未灭，各大仙门世家纠葛缠乱，此时温氏还未真正称霸修真界，总算还是有所顾忌。
短短几日，阿和眼中的稚气已不复存在，稚嫩的面容猛然间坚毅起来，往日里总是带着的笑容早已化为冰冷雪色，只是面容苍白地几近透明。
蓝湛的面容也愈发的凌寒，眼中似有深渊，深不见底，周身的气息越发的凌然冰冷。
“哥，你的腿不能再拖了，灵力只能稍作延缓，治不了的。若是我的……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阿和眼中骤然就要滴下泪来，却被他强行收了回去，眼眶中已然水雾迷茫，眼角鲜红似血。怎么办？怎么办？要是有把乐器就好了……乐器……
“我没事，快休息吧。阿和，你相信我，我们肯定会没事的，我们蓝氏也会没事的。”蓝湛把魔怔了的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安慰着他，语气里满是笃定认真。
他的腿怎会不疼，只是再疼痛难耐，一看到憔悴如斯的阿和，心里的疼痛已然超越了所有，只剩惊惧疼惜。
两人身体如何，蓝湛心里最是清楚，他虽是腿伤严重，但毕竟体魄强健，修为也远胜同辈之人，自是能支撑下去。
他惊怕的是——阿和的身体自小便比较羸弱，这几年虽养得好了许多，但到底差强人意，他年岁又小，修为灵力自是比不得自己，现今不过是在强自硬撑罢了，偏偏还以为自己看不出来，日日装作往昔一般。
心绪震烈，仇深似海——所有的事情以最惨烈的方式发生在两人面前，云深不知处被烧毁大半，蓝氏弟子死伤惨重，阴铁也被抢走……父亲，兄长尚未见到……娘亲留给阿和的玉琴也被毁去……那是阿和自小用灵力温养的佩琴……
如今温旭又如此磋磨两人……精神与身体的双层折磨下，若再不好好休息，怕是……蓝湛心里的担忧恐惧已快要溢出心间，每每想到这儿就浑身发冷，难以自持。但他却不能表现出丝毫……
早晚有一日，温氏加注于他们的，他、定、会让他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蓝湛眼中的锋芒恨意埋于眼底，面上却冷静如斯，柔和地哄着阿和。
对，对，没事的，自己不能慌，不能慌，稳住，会有办法的。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再出事了……不能……
阿和醒过神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告诫着自己。他掩去所有的愁苦担忧，将所有的蚀骨仇恨、惊惧伤痛藏于心底，用灵力为蓝湛舒缓了一遍腿伤，按捺着所有的心思强迫自己迅速入睡，以便尽快恢复体力。
只有忍下去，活下去，有朝一日，才能亲手送温氏的这些人——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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