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的太阳依然没有要落下的迹象,在干净的天空中悬挂,可它也在慢慢地往下沉,一寸一寸地,朦朦胧胧染红了半边天空。
像是梵高打翻在蓝色画布上的红色颜料,浑上那点黄,不可收拾地晕染开。
吊扇依然在头顶嗡嗡嗡地转动着,教室里有很多人,即使已经放学,可他们悲惨地被各科老师留下。
郑有京“诶!朴敦敦!”
朴智旻抬起低着的头,手上快速运算的笔骤然停下,我对上他的眼睛,总感觉,那里面混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疏远吗。
他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我的下文,我似乎有些后悔地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他心情不好,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我咽不回去。
“你总分算出来是多少啊—”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朴智旻顿了一下,他瞳孔里那层光就像是突然被打碎的玻璃屏障,散开黯淡的微光。
只见他一下子就站起来,背上书包就准备离开。
我无心再去追他。
郑有京“心情不好能怪谁啊,哪来的大少爷脾气——”
我忿忿不平地嘟囔着,看着朴智旻已经离开,我便把宥安喊过来坐我后面,然后我顺势转过身子和她一起改错题。
被朴智旻莫名其妙摆冷脸的怒气已经消散,原本明亮的天空也变暗。
北江一中只有初中部,而北江一中的初三学生里面的年级前五十,会被另外分成两个小班放学留下来上晚自习。而我非常不幸地,分到了A班。
说来也惭愧,A班里面的4班人居然只有我们三个,而二班有泰亨和另外五个。而其中一个女生,令我印象最为深刻。
初三二班,余乐。
有目共睹的是她榜上有名的成绩,而她身上各种混学的行径大家也看在眼里,不过也好在一中拿成绩说话,而且余乐也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晚自习的教室在靠近校门的教学楼最外一栋。站在二楼露天的连廊上,可以看清夏天深蓝色的夜空和半挂的弦月。校门口是川流不息车水马龙,缀满了暖黄色的路灯和车灯,再也看不清那墨绿色,飞鸟也连同着香樟树,隐匿在夜里。
金泰亨“喂郑憨憨!快点把英语周测卷给我抄抄我还没写完!”
我身后的金泰亨日常向我借英语作业,我转身递给他,视线落在他旁边空着的课桌上。朴智旻真的逃课了,他没有来上晚自习。
宥安有些为难地向英语老师报了出勤情况。
“你们俩跟他一个班,知道什么情况吗?”
老师问我们,还没等我开口,金泰亨就已经抢先一步回答。
#金泰亨“老师我忘了告诉您了,朴智旻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让我给您请个假。”
老师点点头,把晚自习的作业交给我,好像知道我和朴智旻一个小区一样让我带给他。
“金泰亨旁边空了一个位子,余乐你先往上坐!”
刚刚回到座位的李宥安不自在地理了理刘海,周围的议论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再无心去听那些。
余乐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只是戴着她的蓝牙耳机,自顾自地刷着阅读题,并不听老师讲。
“郑有京你已经走神走了半节课了!”
郑有京“对不起老师——”
老师警醒我一下,仿佛有别的用意。
原来在学校里,无论隐藏地多好的秘密多荒谬的言论,只要在人群中炸开,传播的速度总会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以为老师所不会理会的事情,恰好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而他们总会在你不自在的那一秒注意到你。
然后那些流言,在校园里,像沙漠里胡杨的根,肆无忌惮地蔓延生长。
—
那天我是一个人回家的。
十点的街道已经没有什么行人,虽然老师一再嘱咐要有家长来接或者同学结伴走。可李宥安和金泰亨是同路往学校下面的路口走的,不同路。
我不知为什么走得那样慢,班上的同学都像赶归家的最后一班车一样快步走着。
空荡荡地,只剩我一个人。
像极了在荒废掉的老宅里漂飘着的孤魂野鬼。
我拿出手机准备问朴智旻的时候,离我不远处的声音吸引到我。
“给个说法吧余乐。”
“世江今天放假等不到闵玧其,哥几个就只能来找你了. ”
余乐单手把没装几本书的书包搭在肩膀上,神色平淡地看着眼前围住自己挑事的一群人。那群人大多都背对着我,可余乐正对着我的那张脸是潘多拉魔盒,美丽又危险。
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淌这趟浑水。
我沉下气来细想了那几句话。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过去。学余乐的气质,应该挺像的吧。
郑有京“闵玧其不是说老地方见面吗你怎么还在这?”
余乐拉住我的手腕,破有深意地看了看我。
而那群混混的反应也印证了我的猜测,在他们那个混乱的圈子里,闵玧其确实是个大人物。
余乐“还不滚吗?闵玧其见不着我可是会找到一中来的。”
我第一次听到余乐说话,对着他们的声音冷到可怕。
余乐“看样子你们才被闵玧其收拾了不久吧,不想悲剧重演的话就滚远点。”
余乐“回去告诉你那个小女友,让她别来贴闵玧其,她要是被我打了,遭殃的会是你。”
我的心脏跳动得极快,手心也不自觉地冒了汗。
那群人也终于走了。还不等我开口,余乐就转身打量着我。
郑有京“你……你看我干什么……”
余乐戏谑地笑了笑。
“你冲出来干什么,一个不小心,咱俩都解决不好。”
郑有京“我就是脑袋一热就走出来了,谁想得到闵玧其真的是个大人物。”
“你还挺聪明啊,知道拿闵玧其压他们。”
我有些诧异,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聪明。
我和她并排走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余乐“你也挺笨的,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给自己找麻烦。”
余乐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眼里永远是古井无波的平静。
余乐“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才终于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有她和闵玧其那层关系在,确实不会怎么样。
郑有京“谁说我不认识你,你今天是我后桌。”
我没有意识到我和她聊上了天,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原来她和我是邻居。
余乐和我很快就分别了,我一个人在幽静的小路上走着,晚上的风轻轻晃动着绿化带上的树和灌木丛,聒噪的蝉鸣在有些渗人的无声里显得有些空虚和阴森。
我看着QQ消息置顶栏,那个备注着朴敦敦的一行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昵称。
我不敢相信地点进小窗。
然后心里那股强烈的疼痛张扬的喧嚣,原本存有的意思理智也埋葬在永无天日的河床之下黑暗的五千米。
我好像喘不过气了。
朴智旻,这是,什么意思?
郑有京“泰亨. ”
我打通了金泰亨的电话。
郑有京“他删我好友了。”
声音止不住地哽咽。意识里一片混沌,我只听到金泰亨震惊的发问。
周围单元楼的灯光一户一户地熄灭,好像只剩我一人漫无目的地游逛。
#金泰亨“我等会问清楚怎么回事,明天学校聊。”
#金泰亨“你肯定还在外面,快点回家,写完作业早点休息。”
所有的冲动都有原因,所有的疑问都有迹可循。一切的一切,只是太在意你,只是你太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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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乐看着郑有京落寞的背影,看着校群里讨论着的八卦,感情地点了进去。
余乐“朴智旻缺席晚自习是因为郑有京嘛……”
她继续往下滑动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消息记录。
“怎么越说越离谱……”
“田柾国不是世江那边的吗,好像和闵玧其还挺熟……嘶……”
余乐“算了……八卦哪条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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