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
几束微弱的光从虚掩着的窗帘外投进来,我勉强睁开眼按掉枕边的闹钟,几秒后神智随着天色的渐明而清醒。
昨晚又梦见他了,他还是记忆里那个温润的少年,说是要牵着我的手走很远很远。可他现在掌心的温度似乎还余留着,只是我却看不到他爱笑的眉眼。
我的男孩啊,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再抱抱你,然后丢弃一身的骄傲陪你慢慢走下去。
我努力抑制住涌上来的泪水和重新蔓延至指尖的委屈,拍了拍脸爬下床开始机械式地洗漱。
六点零五分,我拿着涂满蓝莓酱的吐司准时下楼晨跑。
天还是灰蒙蒙的,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只有路边亮着的几盏路灯和买早点的小贩忙碌在烟雾中的身影,还有我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和远处清脆婉转的鸟鸣。
我只是绕着公园湖边慢跑了两圈就去了最近的车站等巴士。只有片刻,巴士便慢悠悠地晃过来。
时间还很早,车上的人也寥寥无几,大多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投币上了巴士,略带凉意的晨风把我星星点点的睡意吹散。我偏过头随意看向车外,却在瞬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恍惚间,又是一阵心悸。
眼眶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车厢里很安静,我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和呼啸的风声。
我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一秒后,身体比意识快一步做出反应。
我不顾乘客异样的眼光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门前拍打着玻璃,“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理睬我,我只能重复喊着嘴里的那句话,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解释的话语。
巴士到了站,车门也终于是被打开了。我奔下巴士,拼命往回跑。呼呼的风声灌到耳边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心里唯一的信念就是——再跑快些,再跑快些,或许还能见到他一面,只有一面也好。
我跑回了那个广场,可那个偌大的石像前也没了他的身影。
那种身在异乡孤独无助的感觉瞬间将我淹没。
不知从何时起,除了他,我无人可诉说依靠。
在这辽阔天地间,在这现代社会的君权更迭中,亲情也变得尔虞我诈。虽说我只是秦家名义上的养女,可人心莫测,在这场夺嫡大局中只要走错一步棋便万劫不复。
我只有他了,可他也毅然弃我而去。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矫情。只要是一想到他,一碰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泪水都溃不成军。
我向来都是很唯心主义的人,万事胜意。
也就是这种唯心主义的直觉,让我遇见他、靠近他,然后在他的温柔里醉得有血有肉。
百年大梦去,心里却依旧满是他。
泪水终于慢慢收敛下去,我揉揉已经发麻得失去知觉的小腿又站起身来。再掏出手机来看时间。
已经七点多了。
我不敢再多耽误,随意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痕在路口招了辆的士。
“开去唐人街,谢谢。”
我今天坐那辆巴士是要去唐人街打暑假工的。虽说秦家每月都会汇过来一笔钱。可如果不省吃俭用是不够用的,何况我不想用他们的钱,而且暑假出来历练一下对留学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去打工的地方是一个华人开的湘菜馆,那里的老板娘姓周。我初到美国被骗得身无分文的时候,是她接济了我。
等我到的时候小店里已经有很多华人面孔在坐着喝粥了。我向周姨表示歉意,并借口说早上临时有时所以来迟了。
周姨也不介意,“没事。反正早上人也不算太多。”
一上午都因那巴士上的一瞥而心神不定,却又对周姨心怀愧疚而更加卖力地干活。
我着实是看见他了,虽只有一瞬间,我却炳如观火。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和他从前的关系,朋友之上恋人未满。我们明明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也都不说破。
直到后来他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抽身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怀揣着杂乱的心思,我轻轻舒了舒手腕,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告别了周姨,我迎着月辉缓缓踱步。
叆叇的乌云遮挡住天边的星,月光穿过云层晕染连绵了路灯。我抬头去看不远处的那棵梧桐,似乎连树梢都沾有他的气息。
入夜的唐人街总是热闹的,大多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华人,每一个的面孔都像是他的。
我神情恍惚地走在人行道上,时不时因撞到人而道歉。我的小拇指勾着手机的吊环,屏幕忽然亮了。朦胧的光线映出我脚边的路,接着是一首舒缓的爵士乐。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按下接听键,下一秒眼泪便不争气地蓄满眼眶。
手机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有那熟悉的呼吸声。
“净斋,林净斋,是你吗?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梦里现实都是你......”
回答我的只有猝不及防的冰冷的挂断声。
林净斋,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啊,每次都是在我快要忘记你的时候。
每次都让我慌不择路,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