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之被檀奴摇醒,披上衣衫,连鞋袜也来不及穿便跟在檀奴身后一路狂奔,冰冷的地面把脚掌心硌得生疼,檀奴咬着牙蹲下身,将蕴之背在身上,一路狂奔到埠口,檀奴将自己的衣服与蕴之互换,叮嘱蕴之散发逃离。蕴之点头,知道这是敌军攻入了京都,京都沦陷了!
昨夜的漫天璀璨的烟火不见了,只见整个京都已然在一片火海之中,慌张逃窜的人群和披甲挥杀的北军乱作一团。
蕴之张口想问,谢相府其他人的情况,一行披甲人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疾奔而来,檀奴将蕴之藏在船舱内,低声说道,快走!便毅然决然地只身奔出去,“无耻北军,爷爷在此!”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檀奴吗,这还是那个被人嘲笑的檀奴吗,此时他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惜,北军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简简单单地便将他拿下。
为首的那位军爷戴着冰凉的黄金面具,看不清面容,周身的气息如同那黄金的面具,贵重无比却也冰冷刺骨。
他用马鞭顶着檀奴的下巴,歪着脑袋,声线低沉温得像古井无波:“我见过你——你家少爷何在?”
说完,便一鞭子朝檀奴抽去。
“啊——”檀奴得惨叫声,在黎明得街头显得那么凄凉。
蕴之的心也揪成一团,忍不住想要尖叫,只好把手纂成拳,银牙紧咬。
“你这头北国的狼,别妄想了,我家公子国士无双,早料到你们狼子野心,昨夜他已经连夜走了,不要痴心妄想!”
“是吗?他昨夜不是与公主舜华,七星楼上海誓山盟,烟花易冷吗?你们这些酸腐的南人,真是不成气候……”说完,又是一鞭抽下,檀奴的那眉目如画的脸上顿时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实在可怖。
蕴之藏身在小船内,不能出去,辜负檀奴的赤诚心意,也不能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北军。
双脚已经麻木,眼泪已经把整张脸旁打湿,被紧咬的手渗出血来,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儿身。
“子都,去把俘虏带上来!当着这个小子的面,他不说谢蕴之的下落,一刻便斩杀一人!”
一阵枷锁链条摩擦地面沉重的声音,一行俘虏被推搡到前面,檀奴和蕴之的眼睛都不由地睁大!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谢黎卿!
祖父!
谢黎卿已垂垂老矣,却突遭此横祸,满面血污,却仍然顶天立地,这是他的祖父,也是南国所有文人的脊梁。
那个叫子都的一鞭子挥来:“跪下!”
谢黎卿挺直脊背:“我谢黎卿上跪苍生下跪黎民,绝不跪你们这些未开化蛮人!”
黄金面具轻抬手臂,呵斥道:“子都,不得无礼。谢相,现在南国已经沦陷了,你们为何固执守护这倾覆之地呢?”
谢黎卿:“一臣不可事为主,我谢昌黎生是南国人,死是南国鬼,我谢家世代钟鸣鼎食,绝不辜负皇恩浩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黄金面具也不气恼,只是轻轻一笑,“你忠心报国,让人敬佩,可是你忠心的陛下昨夜却弃城而逃,留下黎民百姓和你堂堂谢相,令人齿寒啊!”
谢黎卿听后哈哈大笑:“我南国疆土万里,陛下所到之处定会有新都建立,南国魂永生不死,你们北人世代为奴!”
子都听后,不等黄金面具说话,一鞭子狠狠挥下!
谢蕴之在心里大喊:“不要!不要!”恨不得立刻冲出去为祖父挡下这重重一鞭。
就在这让人心碎的一刻,只见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稳稳地擎住了那一鞭。
“谢蕴之在哪里?快点说出来,这些,既往不咎。否则——”他转向那燃着的香烛,“时间快到了。”
秋风秋雨愁煞人,谢蕴之内心煎熬。檀奴咬紧牙关,避目不谈。
披甲人从俘虏中拉出一个人来,谢蕴之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昊夜!
谢黎卿站出来:“此人只是我谢府门客,与谢家无半点关系,不要妄杀无辜,我愿意一命抵一命!”说完便要向披甲人的尖刀冲去。
“刀下留人!”
谢蕴之再也忍不住。
“谢蕴之在此!”
“刀下留人!”
“祖父!——”
谢蕴之顾不得脚麻,一路跌跌撞撞,冲到那人面前,一双手顾不得那么多,紧紧地握住刀刃往外拔去,刹那间,鲜血便顺着寒冰一般的刀刃流了下来,但是已然来不及,尖刀刺破了祖父的胸膛,祖父的胸前绽放开大朵大朵的血花,蕴之无助地痛苦着,眼泪和鲜血和在一起,那一刻,秋风瑟瑟,秋雨却反常的从天空泼洒下来。
谢蕴之紧紧地抱着祖父地脖子,哭得昏天暗地,三岁丧母,十岁丧父,十五岁失国破家亡,亲人尽失。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恨这命运,还是眼前倾覆她国家的人!
突然,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但是,命运如此残酷,她竟然还要继续活下去。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烟雨凄迷,草色新新,湿润的气息让京都内每一个人的眉目都氤氲着喜色。谢蕴之在梦里行走在帝都的街头,祖父地声音萦绕在耳边。
你出生地前几天,我在城外行走,突遇一老者拦路,老者生的仙风道骨,颇具道家风范,一眼便看出谢家喜事将临,称长孙乃是北斗文曲降世,必能辅佐大运王朝千秋万代。我当即大喜,仰天笑而不已,再回头,那道士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祖父本来也是当作吉祥话听听罢了,怎料这老道至此便再无踪迹,我心里也不由得嘀咕起来,难道这长孙还真是文曲转世。
你出生地那个早晨,祥云缭绕,仙鹤盘旋飞鸣,其声如竹石相撞。谢家得一佳儿,你呱呱坠地,不哭不闹,一双粉雕玉琢地手儿,左握玉佩,右握金龙,当真是贵不可言,当时祖父把你捧在手心里,真的是爱不释手,可是,你却是女儿身……祖父走了,不能再保护你……你,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