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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歌

燃啊晚

【燃晚】葬歌

*前世/作者不做人系列。

阎罗殿前,鬼火莹莹,庄重肃穆,所有亡魂都会在这里得到公正裁/决。

踏仙君死后,走马观花般扫视过生前的一切,包括那朵叫做八苦长恨的蛊花深植于心中的全过程。只觉得人生短暂三十几载,不过荒谬可笑一场大梦,这世道竟然能无情至此,曾经君临天下拥有一切,却不过是过眼云烟,到头来众叛亲离、茕茕孑立,就连想要护好那位谪仙般的人物,也在癫狂中被他揉/碎/击/垮。

他甚至想,若是楚晚宁当年能早些觉察就好,天问斩落他的棋子,怀沙刺/入他的心脏,九歌为他奏一段葬歌,然后那袭随风摇曳的白衣就恒常如夜里昙花,清冽纯净如同山林间溪流淙淙,而那叫做墨燃的弟子不过是北斗仙尊上百年生命里的微小脚注,而非让谪仙沦落到被无/耻/卑/贱之人践/踏/脊/骨,半世孽缘误了卿卿性/命的地步。

可场景忽地转到那年红莲水榭内,雪落了满身,他进屋的时候却疏于抖落,只随手将外袍除掉扔到一边。楚晚宁坐在窗前看书,好像丝毫未感知到外面天色昏黑,连盏灯都没点起来。就在那瞬间,在明暗交叠模糊中那张清冷的脸好像也有了温度,变得真实可感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把人抱/在/怀/中,那样他师尊才会舍得丢弃那些没完没了的书卷,用草木香萦绕他那颗酝酿着狂风骤雨的心脏。就在宽厚掌心触碰到那细/瘦/腰/肢/的时候,楚晚宁猛/地/一/抖,他才迟缓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冷,难怪那人会被/弄/得/战/栗/起来。

那又能怎样?踏仙君略微挑眉,却没有将手移开,说要他来暖他,并不是句空话。纵使吩咐宫人将燃着上等银霜炭的火炉取过来也不过片刻,可他是那样幼稚地抱着些恶劣心思,感受着源源不断传递给自己的温/热。白衣仙尊是被惹得恼了,可/力/道却再不敌昔日座下弟子,反倒被揽/得/更/紧。

可楚晚宁本就算不得康健,喑哑得说不出话来的嗓,竟同窗外风雪呼啸声如出一辙。而他兀自触碰着那玲珑精巧如同相思红豆的耳钉,将充斥疯/癫和痛/楚的威胁当情话说出,奔赴地狱时,就要让那人来殉他,纵使在黄泉路上做了被阴/兵驱赶的孤魂野鬼,也将吝啬地攥紧了自己的所有物,绝不可能任其轻易逃离。

那时候,他的师尊用哀愁悲切的,落了寒霜的凤眸瞧着他,好像是没有答话。或许是不想理会眼前这条狂吠如同疯犬般的帝君,或许只是失神顾盼并未理解那番话的意涵,可墨燃那时候抱着隐匿的微末期望,楚晚宁不说话,按着他的性子,就当是默认了。

或许是生命将凋亡,人总能想起些荒唐事儿的。真待到那微红海棠融汇成最盛大绚丽的烟火,为修真界帝君送行,在熟悉得令人安逸的草木香气里,行将就木者想到在水榭里那位沉眠的白衣仙尊,终于舍得抛却过往那些撒气的瞎话:谁不知晓楚晚宁分明成仙之格,必然与自己这等恶鬼分道扬镳,遂怅然若失。

所谓恨之深,爱之切,不过都是永远没写就的情字,而今回想起自己所作所为,却只觉羞愧痛苦,或许是,不见也好。

或许这就是命运罢,行走人间一趟。他的竹篮或许曾舀起稀疏几粒水珠,到头来却还是空空如也,不得善终。

心智神识已然逃脱了他人的掌控,身高八尺的男儿不由自主般满眼是泪,跪在那厚重石阶静候着阎罗发话,只听那难辨雌雄、飘忽不定的声音宣告着——

“墨燃墨微雨,本性纯善却受害于人,然颠覆尘世、杀孽深重,亡魂哀鸣、枯骨满城,是以不可逃脱罪罚,现令其永陷红莲地狱,不得挣脱。”

然后他就笑了,英俊苍白的面庞收纳满无尽的苦痛,而身/躯则不断下坠至极寒之境,肌肤在难捺的严寒里迅速皲裂残破,看起来甚是丑陋可怖,血液蜿蜒流落,惨白面容遍布/渗/人的颜色,刺/痛/感如碎/渣/游/荡/于/血/肉之间,他现在终于看起来有了些恶鬼的样子。

恍惚间却有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走来,漫天风雪好像要淹没那人形的黑影,然而对方步履虽然迟缓却坚毅,一步步地向着受罚的亡魂走来,看口型说的应该是“别哭。”

他其实没感觉到自己是否在哭泣,只是艰难地抬眼去望,模糊里看见熟悉的清瘦轮廓,朝朝暮暮相偎依的海棠木,强悍灵力撑起金色结界阻挡寒霜,在阎王的咒罚声里不能将他笼罩。楚晚宁凝望着那张不复往日的脸,从眉眼间依稀辨认出对方曾经的英俊模样。

“别怕。”他垂下眉眼去轻抚墨燃脸庞,却感觉到宽厚的手掌用轻柔的力道推搡着他,墨燃艰难地开口,“回去,你快回去……”

说不清让楚晚宁回到哪里去,但这里总归不是他该在的地方。满腔疑问来不及出口,唯一的念想就是顾及着对方畏寒的性子, 忧虑那层结界不能将所有寒气阻挡在外。然而楚晚宁没有离开的意思,却是那样沉寂地,哀痛地朝着他笑,一如当年。

那些被他触碰过的伤处开始愈合,他的手却垂落下去,退开数十步,身/躯也逐渐幻化成原初模样,那炎帝神木细/腻/光/滑毫无瑕疵,清幽木香笼罩四周,然后烈火忽地燃至千万丈之高,随后在极短时间内变得平和,在他周围塑成安适温度。

余音仿佛还未散,是楚晚宁亲口同他说,我来陪你。然而在火光里,那重新感知到正常温度的,被光芒笼罩的墨燃,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肝肠寸断,望着那尸骸余烬为他铺就的,表象安适的永恒。

原是神木之灵的献/祭,远胜那些年巫山殿里灯火明灭,从此燃烧火焰伴他常明,世世生生,永不熄灭。然而厉鬼凄厉嚎哭不止,却潜藏于人迹罕至处,被深深地埋入尘泥,无人听闻。

是以谓生者,长恨难解风月事。

却可怜亡魂,苦寒应葬多情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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