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一晃而过,最小的公主早有心仪之人。
“父皇,我想嫁孟府公子。”
皇帝的笑容慢慢凝固。“孟鹤堂既无文采,也没有武艺傍身,有什么可喜欢的!”
“可是父皇……”
“行了别说了,朕已有定夺。”皇帝挥了挥袖子走了。
次日,大太监带着浩荡的队伍来到尚丞相门前。尚丞相府全府都跪倒门前,乌泱乌泱的一大片。大太监打开黄色的布帛:
“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尚府独子,才貌双全,尚未娶妻,皇恩浩荡,特昭尚九熙为婿,钦此。”
大太监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尚丞相,领旨谢恩吧。”
尚丞相起身,低着头虔诚的接过圣旨。
后面的人起身,塞给大太监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劳烦公公了,这是小小心意,以后还要请大人多多包涵。”尚丞相说。
“不敢不敢,祝贺尚丞相好事临门,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
尚丞相回过头,刚想夸夸儿子在殿试中的优越表现,脸一下就阴了下来:“少爷呢!”
此时的尚九熙,站在赤云社那扇破旧的后门口,手轻轻的放在门上,又轻轻的滑落下来。
“九熙?”秦霄贤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尚九熙一回头,何九华和秦霄贤站在一起。
今天的太阳为什么这么大,尚九熙被刺得眼睛疼。
“老秦,你先去给我买点吃的吧,我和尚九熙有几句话说。”
“好,我等一下就来。”秦霄贤跑开了。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我看见一大帮子人去尚府来着,是有什么喜事么。”何九华觉得太阳太大了,于是低下了头。
“是去宣旨。”尚九熙每说一句话,心就疼一下,“我现在是皇婿了。”
何九华愣了一下,“……哦,那挺好的。”
“何……九华,九华,”尚九熙冲上去握住何九华的手,“你是不是也中意我?如果是,我们可以私……”
“我要嫁给秦霄贤了。”何九华把另一只手附上尚九熙的手,然后使劲掰开。
“什……什么?”尚九熙握的更紧了,“可你是男子…”
“戏子本就轻贱,更何况,他对我也好。”
“何九华,何九华,何九华!”尚九熙嘴唇哆嗦着,“你不能嫁他!我喜欢你!”
何九华一阵心疼。
“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不嫁。”
“九熙,我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你。”何九华也哽咽了,“九熙,太迟了。我不能对不起秦霄贤。”
“可是,明明我们两个是互相欢喜的,可是……”尚九熙的泪划了下来。
“九熙,你从未对我说过欢喜。”何九华给尚九熙擦了擦眼泪,“你从不逾矩半分,我们从没有故事。”
“我,我那日给你伞,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九熙,你那日扔了伞就跑,我……我不敢多想。”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送别人伞,那是我第一次脱离我爹的控制,”尚九熙两眼哭的通红,“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何九华带着哭腔轻声说,“迟了,尚九熙,我们太迟了,三日后我就要嫁给秦霄贤了。你以前从未逾矩,现在也不要为我逾矩,好好做你的皇婿,放开我吧。”
“若是我抗旨,若是我不听我爹的话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尚九熙看着何九华。
“秦霄贤来了,你放手。”何九华挣扎着想要脱离尚九熙的控制,没想到尚九熙真的放手了。
“何九华,等着我。”尚九熙转身跑了。
“你们聊啥了?”秦霄贤捧着吃的走过来,看见何九华哭了,把吃的扔了就捧住何九华的脸,“怎么又哭了?”
“你把吃的都扔了我吃什么。”何九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不怕不配,咱们再买,不哭了不哭了。”秦霄贤说:“今天心情不好,要不就别去了?”
“不行,好久没唱戏了,答应好了要来的,辫儿哥又得等急了。”何九华深吸一口气,“你快去抢座吧,今天唱红娘,一票难求。”
“我不急,看着你进去。”秦霄贤笑了笑,何九华也笑了笑,进去把门关上了。
何九华走进屋子,只有张云雷一个人。
“门口那人……”
“秦霄贤。”
张云雷皱起眉,“看这身量我以为是尚九熙。”
何九华走过去抱住张云雷,“辫儿哥~”
何九华好久没这么喊他了。每次这么喊他,都是练功不勤被师傅打了,晚上疼的不行了,才喊一声“辫儿哥~”让张云雷抱着他,给他拍拍背。
张云雷拍了拍何九华的背,何九华把脑袋闷在张云雷肩膀上,整个人抖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张云雷继续拍何九华的背,何九华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辫儿哥,尚九熙说他喜欢我。”何九华把张云雷抱的更紧了,“他怎么能说他喜欢我啊!”
“我要嫁秦霄贤了辫儿哥!”
张云雷入遭雷劈,整个人震惊到动不了了,稍微缓了缓神,给快哭撅过去的何九华顺了顺气,低声说:“我以为会是尚九熙的……”
尚九熙偷偷托付小伙计去买夜行衣,小伙计转头就告诉了尚丞相。
尚九熙跪在祠堂里,尚丞相拿着家法,狠狠的给了他一藤条。
“皇恩浩荡,你竟敢怀着抗旨之心。你这是想断送我们尚家的前程!”
尚九熙吐出一口血来,尚夫人赶紧扑过来护着儿子,“不是没去嘛,打这么狠做什么!”
“爹。”尚九熙擦了唇边血迹,开口,“我看您不是怕断送尚家前途,而是怕毁了爹的官途。”
“逆子,放肆!”尚丞相又一藤条落下,尚夫人严严实实挡住了。
“把这个贱人拖出去!”尚丞相吩咐旁边小厮,他们看着当家的主母不敢动手,“拖出去!”
他们才敢走过去,抬着晕过去的尚夫人出去。
“爹,儿子这一辈子,就只是爹的棋子。儿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知道我遇见了何九华。”
“我特别庆幸我在心还没死透的时候,他会来点亮我的心火。他是我人生中的意外,也是您棋盘从未算到过的。是他,让我这辈子真正的为我自己活了一次。”
“而我现在就要失去他了。因为我一直听您的话,所以我爱上了却不敢把握,都是您,用一捧雪把我的心火浇灭了。儿子什么都不求,只求爹放过我,让我和何九华走了吧。”
“你喜欢谁不好,非喜欢一个戏子!一个下九流!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尚丞相一藤条抽到了尚九熙的后脑勺,尚九熙整个人昏死过去。
“你起来!”尚丞相看尚九熙没有动静,赶紧绕过去看,只见尚九熙满嘴是血,昏迷不醒,“熙儿,熙儿!来人啊!”
孟鹤堂从殿试结束就一直等着招婿的消息,听到了尚九熙是新的皇婿,孟鹤堂坐在了板凳上。
终于,终于!
孟鹤堂叫来房门外的丫鬟,“我要见孟丞相。”
孟丞相十二年前只是一个连入京城资格都没有的小官。
唯一的儿子在一次嬉戏中落水,请来了法师做法三天三夜才醒。
醒来第一句话,“你听我的,我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吓得孟丞相立马把人都赶走,把房门关上,“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杀头的。”
“我又没说让你当皇帝,你怕什么!”
孟丞相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心想他说的有道理。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他在朝里和尚丞相平分秋色,就差一点点,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孟鹤堂一直说殿试很重要,可他并没有当上皇婿啊,这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个小丫鬟进来通报,话还没说完呢,孟鹤堂就冲进来。
“你的时候到了。等尚九熙和公主成亲的日子,你就放出谣言,说你儿子因为娶不到公主然后疯了。”
“就这么简单?”孟丞相不可置信,但想想孟鹤堂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于是点了点头,“还有吗?”
“之后我就要走了,以后你自己注意点,别被暗害了。”孟鹤堂笑的特别开心,“你别找我了,也别让别人找我,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
孟丞相还在瞪着眼没反应过来呢,孟鹤堂就跑了。
夜深了,孟鹤堂站在赤云社的后门口,摸着记忆尘封里的门,仿佛有一只大手拂去了上面的灰。
张云雷打开门,正好看见孟鹤堂在摸门。
“你谁啊你?”
“我找周九良。”孟鹤堂眼里透露着幸福的光。
“周九良?我们这没有。哦对了,有个拉三弦的好像姓周,你去找找吧。”
“好嘞,谢谢!”孟鹤堂转身就走了。
“他是谁啊?”何九华探出个脑袋。
“不知道,奇奇怪怪的。”张云雷回头拍拍何九华的肩膀,“好好唱戏,不管那么多了。”
“嗯。”
[好戏开场,戏子唱了最后一曲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