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

尚太子是出了名的奢侈无度。

冬天想出门玩雪怕冷，就让宫人们连夜扫光了漫到小腿的雪，在宫苑里架了五六个火盆，他脱了厚厚的棉衣，拿着扇子站在中间仰头看天上落下来的雪，看了半晌挥了挥手，让人把火盆撤掉，说是太热了，没有冬天的感觉了。

夏天睡觉前让宫人从他床边开始放冰块，放到房间门口。自己只留一个扇扇子的小宫女，晚上也不准丫鬟睡觉，只能扇扇子。宫女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他是不热了，法子也是个好法子，就是有点费宫女。

后来因为睡垫被太热了，求着皇上赏了一块床那么大的琉璃，铺上床单就睡了一晚上。

凉快是凉快，就是跑肚窜稀有点费腿脚。

最后尚太子大手一挥，把门口的屏风换成了这块大琉璃。

琉璃是白色，一直盯着发呆的话看起来很像仙境。

代入感太强以至于何九华从琉璃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尚九熙真的以为是仙人下凡。

尚九熙手上盘着的玉咕咚落地，何九华规规矩矩的行礼，尚九熙就盯着他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玉被旁边的宫女捡起，放回尚九熙的手上，小声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这是何丞相之子何九华。”

“好看！”

“太子殿下！”宫女瞳孔地震。

“…不是！平身！”

何九华直起身子，看了看斜倚在塌上的尚九熙，笑了笑，“太子殿下倒是舒坦。”

“何公子！”宫女看了看尚九熙，又看了看何九华，继续瞳孔地震。

“何公子进宫何事啊。”

“不是给你挑伴读吗？你不知道？”

“啊？”尚九熙看看宫女，宫女点点头，“我说怎么今天宫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给我请早安，原来是选人呐。哎呦，起这一大早给我困的。”

“就你起的早？我都快站着睡着了。”

“那何公子一起补觉？”

“来了！”

宫女看着一秒钻进被窝的何九华，瞳孔累了。

“你让外面那些等着请安的人走吧，伴读找到了。”

“是，太子殿下。”宫女揉了揉眼睛，往外走去。

何九华进宫之后，宫人门才知道，如果尚九熙的奢侈是困难模式，那何九华就是地狱模式。

先是嫌书本拿着没有质感，让工匠做一本纯金的《礼》。

拿到手上质感是有了，只是书太重需要两个人抬，翻页也不太方便，于是就搁置在一边。

事实证明金的书不会更好看，但落灰是真的快。

两人想一出是一出，还总能一拍即合。

何九华无数次从宫外带话本进宫，念给尚九熙听，尚九熙说还是宫里舒服，不用忍饥挨饿，何九华骂他没有一点江湖道义。

尚九熙看着何九华义愤填膺的样子，笑了，“不给你银子，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你就和那个话本子里面刚出场就被坏人杀掉的棋子一模一样。”

何九华抽出从宫外带来的烤羊肉的签子，抵在尚九熙的喉头，“你才三脚猫，我捅你一刀跳上房顶就能溜走，而你？怕是连房顶都上不去吧？”

“得得得，你可真厉害。”尚九熙拿过羊肉串吃了起来。

何九华阻止了尚九熙吃串的手，“别在这吃啊，上房顶吃吧！”

“为啥啊？”

“咱也体验一把江湖侠客的快意恩仇风花雪月呗！”何九华突然眯起眼睛，“你不会是上不去房顶吧？”

“你又嫌命长了，上房顶摔不死你。”

“早说上不去，爷抱着你上去啊。”何九华一手搂着尚九熙的腰，另一只手提着两罐酒飞身上了屋檐。尚九熙眼疾手快的拿住了羊肉串。

火红的夕阳晒得宫殿的瓦片金灿灿的，躺在瓦片上还能感受到太阳留下的余温。

何九华打开了酒塞，灌了一大口，结果被辣的喷了自己一身。

尚九熙撇了一眼，咧着嘴笑了。

何九华自己把外衣解开晾在一边，也学着尚九熙躺下，静静的看夕阳。

“你怎么就没有江湖梦呢？”

“有些事情，一出生就是注定的。我不可能去行侠仗义，也不能过于精明。那个位置不好坐。”

“你就不能想象吗？”

尚九熙抬起头看了何九华一眼，笑了笑，有躺了回去。

“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想了也没用。”

一阵微风吹来，把尚九熙剩下的话刮的只剩一句叹息。

“唉…”

“那就不想了，喝酒！”何九华坐起来，拔掉另一瓶酒的塞子，递给尚九熙。

尚九熙也坐起来，捧着酒罐子默默的咽下了一大口烈酒。

然后呵的一声笑出来，拿起羊肉串塞进嘴里。

何九华一口一口的灌着自己，还没等天全黑就把自己灌醉了。

散乱的签子扔在酒瓶旁边，何九华四仰八叉的睡在房顶上。

尚九熙看着他。

尚九熙深呼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叹了出去，心中的郁结也仿佛跟着消失在空中了。

他把衣服给何九华披上，然后打横抱起何九华，飞下屋檐。

落地时被石子绊到，身形一晃，何九华的脑门就贴在了尚九熙嘴上。

尚九熙心乱了一拍。

但他迅速调整好了姿势，把何九华送回了他在宫里暂住的房间。

尚九熙把人安置好，走出来。

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屋内，醉酒的人梦呓一句：

“镜花水月。”